过了平淡的几天。
傍晚时分,客厅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电视屏幕的光影在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明明灭灭。
凌千雪慵懒地靠在沙发里,头枕在沈墨的腿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沈墨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梳理着她散开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随意切换着频道。
气氛宁静而温馨。
电视上切换到新闻频道,一则新闻吸引了沈墨的注意。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下午三时许,位于市中心的凌氏集团总部大楼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一名男性员工从顶层天台坠落,当场身亡……”
画面切到了凌氏集团大楼外的现场,警戒线拉起,围观人群窃窃私语。
新闻主播冷静的声音继续着:
“……据初步调查,死者姓顾,是凌氏集团项目部一名普通员工。警方在其办公桌及坠楼现场发现多份手写遗书及证据材料,内容直指凌氏集团内部长期存在严重财务问题,恶意拖欠、克扣员工薪资及项目奖金,导致该员工家庭陷入绝境,疑似因不堪重负而选择轻生……”
“凌氏集团方面目前尚未对此事作出正式回应。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
顾某?
沈墨梳理凌千雪头发的手瞬间僵住,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不能这么巧吧?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腿上的凌千雪。
凌千雪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清澈无比,正静静地看着电视屏幕,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了然弧度。
凌千雪感受到他停顿的动作和凝重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带着刚醒时的慵懒沙哑,却异常平静:
“怎么了?看个新闻也能入神?”
沈墨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顾某...是不是就是顾言?”
凌千雪与他对视着,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重要吗?一个自作自受、选择了错误道路的人,最终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新闻不是已经报道得很清楚了吗?”
沈墨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在凌千雪所处的那个刀光剑影的世界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顾言既然做出了选择,成王败寇,这没什么好说的。
凌千雪看着他微微蹙眉的认真模样,她心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她害怕沈墨因为自己的手段而害怕自己。
她忽然坐起身,伸出双臂环抱住沈墨的脖颈,将脸贴近他,仰头看着他,语气切换成带着戏谑的安抚:
“怎么了?吓着了?放心~我这狠劲儿啊,只对外人。对你…我可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沈墨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只是这种直白的表达和眼前事件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复杂。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较尴尬的笑容:
“不是...我知道...”
“哼。”
凌千雪轻哼一声,非但没有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眼神倏地锐利起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寒意:
“再说了,别以为当初凌振海绑架你那件事,就那么轻易算了。这笔账,我可都给他记着呢,一笔一笔,清楚得很。迟早……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沈墨伸手抱住凌千雪,以此表达对凌千雪的信任。
凌千雪感受到他有力的回抱,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嘴角满意地扬起一个真实而温暖的弧度,也收紧了手臂。
电视里,关于凌氏集团的负面新闻仍在持续发酵,舆论哗然。
与此同时,凌家老宅。
书房内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厚重的红木家具,深色的丝绒窗帘,墙壁上挂着略显阴沉的油画,空气中混杂着雪茄和旧书的味道。
三个男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旁,面色凝重。
正中央坐着的是凌振山,凌千雪的亲生父亲,如今凌氏集团名义上的掌舵人。
他年近五十,身材微微发福,眼袋深重,眉宇间积压着常年算计留下的刻痕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此刻,他正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新闻,脸色铁青。
新闻里,正是关于“顾某跳楼控诉凌氏集团”的报道。
凌振山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呲”声,他啐了一口,声音粗嘎:
“妈的!这死丫头!手段是越来越阴毒了!从哪儿捣鼓出来这么个替死鬼?一下子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
坐在他左侧单人沙发上的,是凌家老二凌振海。
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
“大哥,你这消息可不够灵通啊。那小子…叫顾言。可不是什么临时找的替死鬼。是那丫头片子早年不知道从哪个孤儿院捡回来的,养在身边好些年了,一直放在国外藏着。听说前段时间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呵。”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坐在凌振山右侧的,是凌家老三,凌振云。
他年纪最轻,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穿着也更显花哨,但眼神闪烁,透着一股精于算计的油滑。
翘着二郎腿,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惊叹:
“哟!行啊!真行!咱们这大侄女,年纪不大,心思可真是深不见底啊。这都开始养起死士了?玩得够野的!这一手弃卒保帅…不对,是弃卒杀将,玩得漂亮啊,直接把大哥架在火上烤啊。”
凌振山烦躁地抓了抓所剩无几的头发,胸腔剧烈起伏:
“漂亮个屁!你他妈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凌家人一样,现在媒体盯着,舆论一边倒!股价已经开始跌了!董事会那帮老狐狸肯定又要借题发挥!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不死不休啊!”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直阴沉着脸的凌振海忽然眯起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眸子像毒蛇一样缓缓转向右侧的凌振云,语气幽幽地,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老三…我记得…你家那个丫头,是不是快回国了?”
此言一出,凌振山猛地转过头,目光也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凌振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突然被点醒的急切。
凌振云被两兄弟同时盯住,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扯出一个有些干巴巴、极不自然的笑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
“是…是啊。再有几天…就、就回来了。”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凌振山闻言,他用力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哼笑:
“好!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凌振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你家那姑娘,从小就跟那个死丫头不对付,见面就跟斗鸡似的掐架,这回…哼,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凌振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容更加勉强,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凌振海将老三的窘迫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却带着千斤重量:
“老三,现在可不是心疼闺女的时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凌家…必须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话已至此,凌振云彻底明白自己已无路可退。他垂下眼皮,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一副认命般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狠色:
“我…明白了。等她回来,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书房内的空气,因为这番对话,变得更加凝重而险恶。战火,已然明确地蔓延到了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