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熊丘陵连绵不绝的红松林深处,猎人托比亚斯正背着他生命中唯一的珍宝,艰难地前行。他的肩膀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女儿莉娅的体重,更是一份沉甸甸,被诅咒的命运。他那双因为长期疲惫而凹陷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刻握紧手中的猎枪。“咳……咳咳……”睡在他背上背篓里的莉娅,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不是普通病人的咳嗽,而是一种压抑着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喉咙里挣脱出来的嘶吼。她的身体因为高烧而滚烫,一阵阵地抽搐着。
“快了,莉娅,就快了。”托比亚斯柔声安慰着,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空洞。他根据一本古籍的记载,一路向北,来到这片陌生又充满了危险的土地,只为寻找那传说中能够治愈女儿诅咒的“月之花”。
天色渐暗,新一轮的圆月,即将在今夜升起。托比亚斯知道,他必须在月亮升到最高之前,找到那朵花。否则,莉娅的理智,就将被那股狂野的诅咒,彻底吞噬。就在他快要绝望之时,他终于在一处被瀑布环绕的月光林地里,找到了他的目标。
和书中记载的一样!那是一个如同盛满了液态月光的水潭,在水潭的中央,一朵散发着柔和银色光辉的花朵,正在静静地绽放。它美丽得不似凡物,仿佛是月神滴落的一滴眼泪。
“月之花!”托比亚斯欣喜若狂,他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放下,立刻就要趟水过去采摘。“这朵花,并不能‘治愈’你的女儿,猎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那棵古老的松树下传来。托比亚斯猛地回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手中拄着一根扭曲木杖的暗夜精灵德鲁伊,正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中没有敌意,只有看透世事的悲悯。
“那……古书上说……”托比亚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书上说的,是‘平息’,不是‘根除’。”德鲁伊缓缓说道,“狼人的诅咒,并非纯粹的邪恶,它也是自然之力的一种狂野体现。强行压制或根除,只会让宿主彻底被狂性吞噬,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唯一的办法,是接受它,与它共生。而这朵花,只是一个引导的媒介。”
“引导?”托比亚斯完全不明白。“诅咒,是毁灭的冲动。而爱,是守护的本能。”德鲁伊指了指正在痛苦呻吟的莉娅,“现在,她需要一个守护者,用纯粹的爱与意志,去引导她体内的野性力量,平复她的毁灭欲望。”
在德鲁伊的指引下,托比亚斯摘下了那朵月之花。他遵从德鲁伊的教诲,刺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滴在花瓣之上,然后,轻轻地将这朵沾染了他血液的花,放在了女儿滚烫的额头。
“仪式,现在开始。”德鲁伊轻声说道,“呼唤她,用你们之间的记忆。你的爱,就是她在灵魂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托比亚斯跪在了女儿身边,握着女儿冰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莉娅……还记得吗?在你三岁的时候,你第一次跟着我进森林,你看到一只兔子,你高兴得又笑又跳……”
“莉娅……在你七岁的时候,我送给你第一把小弓,你射出的第一箭,歪歪扭扭地扎在了我的靴子上……”
“莉娅……在你十岁的时候,你说,将来要成为比我更伟大的猎人,要守护我们的家,就像我守护你一样……”他讲述着他们父女俩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将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记忆,都灌注到了那一声声嘶哑的呼唤之中。而躺在地上的莉娅,则发出了更加痛苦的、野兽般的嘶吼。她的身体在人类与狼的形态之间疯狂地切换,仿佛有两个灵魂正在她的体内进行着惨烈的战争。那一夜,整个月光林地,都回荡着一个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唤,和一个女孩痛苦挣扎的兽吼。
最终,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地时,一切都平息了。莉娅静静地躺在那里,高烧退去,呼吸平稳。她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狂躁与混乱,只有一片清澈与宁静。她没有变回原来的人类女孩,但也再没有被诅咒所折磨。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奔腾的力量,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为了她而一夜白头的父亲。
从此以后,灰熊丘陵的密林中,多了一对神秘的守护者。据说,直到现在,每当月圆之夜,在这片森林的深处,你依然能听到两声狼嚎。一声高亢而充满野性,另一声,则低沉、苍老,却充满了温柔与慈爱。那不是野兽的咆哮,那是一个父亲与女儿,在这片森林里,用他们独有的方式,互道晚安。
故事讲完了。篝火旁一片寂静,只有木柴在噼啪作响,火星在寒冷的空气中飞舞,然后熄灭。大野猪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莉莉娅的眼中也闪烁着感动的光芒。石头则若有所思,仿佛在体会那份自然的平衡与选择。
而加尔鲁什,依旧坐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他低着头,让阴影遮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那只握着磨刀石的手,却捏得指节发白。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那份被诅咒的血液,想起了那最终用生命换来的“守护”。原来,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普通的人类,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份名为“父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