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金轮烫得几乎要灼穿血肉,鼎中那团金焰突然“嗡”地一颤,竟在半空凝成道清瘦人影。
我望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喉结发紧——他左腕还缠着半截焦黑的棉絮,是我幼时在武当山被火盆烫到后,太师父给裹的旧布;右掌心金轮缺了个角,像极了十年前在光明顶替杨逍挡下七伤拳时,被震碎的金轮纹路。
“赵姑娘!”青蚨娘的惊呼声里带着抖。
我这才发现赵敏不知何时挡在了我身前,她素白的袖口被金焰映得发红,指尖金火“噼啪”跃动,连发间银簪都在发烫:“你若敢动他——”她声音里裹着冰碴子,“我烧尽北境三千里愿金,让你永世不得归心!”
那身影却“咚”地单膝跪在雪地上。
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眼尾还挂着没擦净的雪粒子,像极了小时候在蝴蝶谷迷路,被胡青牛骂哭的自己:“我不是来夺鼎的……”他抬手,残缺的金轮里滚出粒火星,“我是来还火的。”
“愿金网络爆了!”青蚨娘突然抓住我手腕。
她掌心的钱庄金纹正随着鼎中火光明灭,“三十六城百姓掌心金纹同步跳动!我试过传功线路——他们竟自己运转起九阳基础周天了!”
我猛地攥紧她手腕。
十年前在光明顶,我抱着寒毒发作的小身子哭,太师父说“人心冷了,再暖的火也烧不热”;三年前在北境,独孤九指着冻僵的士兵说“他们不是死在刀下,是死在没火种可引”。
可此刻,我分明能感觉到——从江南绣坊的绣娘,到塞北牧马的孩童,每道金纹里都涌动着鲜活的热,像春溪破冰,像幼芽顶土。
“火种已成民火。”我望着鼎中翻涌的光,突然笑了,“民心鼎……不再是炉,而是碑。”
当夜,我召了赵敏、青蚨娘、独孤九立在鼎前。
雪粒子打在青蚨娘的钱庄披风上,发出细碎的响;独孤九的玄铁剑还挂着血,却被他用布仔细裹了,搭在臂弯里。
“从今起,火种归民。”我伸手按住鼎身,冰凉的青铜透过掌心传来,“鼎封七日。”
“张无忌!”赵敏突然掐住我后颈。
她指尖金火烫得我生疼,可眼里却泛着水光,“你又要做什么?”
我没答话。
她的指甲陷进我后颈,像小时候在灵蛇岛,周芷若给我敷药时,明明心疼得眼眶发红,偏要故意掐我两下。
我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突然想起那日在绿柳山庄,她举着酒壶说“张教主,这天下可轮不到你死”——可现在,这天下该轮到他们自己活了。
等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帐外,我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漫进口腔时,最后一道分影从体内飘出。
我望着分影钻进鼎心,将毕生九阳真意凝成的“火种本源”轻轻推了进去——这火不控人,只启人;不炖命,只燃心。
第七日清晨,雪停了。
雪原身影盘坐在鼎前,他的金轮不知何时补全了,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踩着没膝的雪走过去,残体里的寒毒像无数冰针在扎,可我反而笑得更畅:“你说融合你,我能重获完整情魄,九阳圆满,但……”我咳了两声,血珠溅在雪地上,“会加速死亡。”
他伸手要扶我,却在半空中顿住。
我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痛,像极了当年在光明顶,我替他挡下灭绝师太那一剑时,他眼里的慌。
“哥……”他哑着嗓子,“不值得。”
“我本就不该活这么久。”我抓住他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我心口,“你看——这颗心为爹娘跳了十年,为明教跳了十年,为天下跳了十年。现在,该为自己跳一次了。”
“谁准你自己跳?”
熟悉的香风卷着金火扑来。
赵敏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她的蒙古皮裘敞着,露出里面绣着火焰纹的红绸里衣,掌心金火烧得正旺:“要燃便三人共燃——我的火,不准你一个人吞!”
三掌相抵的刹那,金焰“轰”地冲上九霄。
我看见鼎身的青铜纹路在开裂,看见雪原身影的轮廓在变淡,看见赵敏的眼泪落进火里,发出“嗤”的轻响。
更远处,万千屋舍的窗纸被金光照亮,有孩童的声音穿透晨雾:“娘!我会运气了!我掌心的光动了!”
“这口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像卸下压了三十年的山,“终于不用再炖命了。”
雪原身影的轮廓已经透明。
他冲我笑,和小时候在武当山,太师父给我们分糖葫芦时笑得一模一样:“哥,这次……换我护火。”
话音未落,他便散作漫天星子。
金焰渐弱时,我看见远处新立的民心碑,晨光照在碑身,新刻的字泛着暖光:“火自民心,命由己燃。”
赵敏把我抱得很紧。
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比金火还烫:“张无忌,你骗我。”她抽噎着,“你说要陪我去大都看雪,去灵蛇岛捡贝壳,去……”
“我没骗你。”我抬手摸她的脸,指尖已经开始发冷,“你看——”
她顺着我的目光抬头。
晨雾里,成百上千个光点正在升起。
那是江南的绣娘,塞北的牧人,市井的铁匠,田间的农妇……他们掌心的金纹亮得像星子,汇集成比金焰更盛的光河,托着雪原身影的残念,向朝阳飞去。
“他说换他护火。”我笑了,“可我知道……”
“是他们在护火。”赵敏突然懂了。
她望着那片光河,眼泪却止不住地落,“是天下人在护火。”
我闭上眼。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听见太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忌,火该怎么烧?”
我想,我终于能答了——
火不该被锁在鼎里炖命,不该被收在轮里控人。
火该在每个想活的人掌心燃,该在每个敢活的人心里烧。
这样的火,才是真的烧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