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出门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路明非在空旷的客厅里呆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到客房。他打开行李箱,把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拿出来,挂进空荡荡的衣柜,又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进客房自带的小卫生间。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有点慢,心不在焉。
收拾完,他坐在硬邦邦的床沿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夜景发呆。这一天过得像坐过山车,从被婶婶赶出家门的狼狈不堪,到被沈炼捡回来的不知所措,现在又一个人待在这间冷清的屋子里。手机安安静静,除了陈雯雯那个意外的电话,再没有别人找他。
他摸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qq,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灰色头像依旧沉寂,最后登录时间停留在很久以前。爸妈……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概……是不知道的吧。他们总是很忙,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摔进床里,盯着天花板上单调的吸顶灯。肚子有点饿,晚上光顾着和婶婶生气,根本没吃几口饭。但他也不好意思动沈炼家的东西,只能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接近午夜了。路明非有点困,但又睡不着,正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文学社聚餐该怎么应付赵孟华他们,楼道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路明非一个激灵坐起来,有点紧张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沈炼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几个印着logo的纸袋,最显眼的是另一个方方正正的、看起来挺精致的盒子,上面还系着简单的丝带。
路明非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那个盒子吸引住了。那明显是个蛋糕盒。
“师兄?”路明非有点懵,下意识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买蛋糕了?”他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不是沈炼的生日吧?没听说啊。难道是什么他不知道的纪念日?
沈炼把其他纸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提着那个蛋糕盒走到客厅的茶几前,弯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奶油蛋糕,做工很精致,雪白的奶油上铺满了新鲜的水果块,正中间用巧克力酱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路明非 生日快乐**
路明非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动。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饿出现了幻觉。
沈炼直起身,看向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今天是你的生日。七月十七号。生日快乐。”
说完,他又转身拿过那几个纸袋,递到路明非面前:“顺便买的。手机和手表。贵的买不起,将就着用。”
路明非呆呆地接过纸袋。一个是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包装盒,另一个是配套的苹果手表。沉甸甸的。
他看看蛋糕,又看看手里价格不菲的礼物,再抬头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顺手带了份夜宵回来的沈炼,大脑彻底宕机了。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堵住,鼻子控制不住地发酸,眼眶迅速发热、变红。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兄弟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想说“这礼物太贵了我不能要”,想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挤成一团,最后冲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滚烫的眼泪。
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直接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他手里的纸袋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赶紧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想擦,可眼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沈炼显然没料到这反应,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肉眼可见的嫌弃和不知所措。
“行了行了,”他语气有点生硬,别开视线,“别哭了。大男人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路明非压抑了一晚上的委屈、孤独、还有此刻巨大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惊喜和感动,全都决堤而出。
他不仅没止住,反而哭得更凶了,甚至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抽噎声。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沈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兄、兄弟……你不懂……没人记得……没人记得我生日……”
他吸着鼻子,话都说不利索:“婶婶一家……从来不记得……我爸妈……他们也、也不会打电话……更不会……不会有什么礼物……”
“我以前……都是自己……自己去小店……买个小面包……就当过了……”
他越说越伤心,眼泪淌得更急。那些独自一人啃着干巴巴小面包的生日,那些看着别人家孩子吹蜡烛收礼物的羡慕,那些深夜里偷偷期待又一次次落空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他忽然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沈炼,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孩,嚎啕大哭:“真的……师兄……真的谢谢你……谢谢……”
沈炼身体猛地一僵,显然极度不适应这种肢体接触,整个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两只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推开还是该拍拍背安慰一下。他脸上那嫌弃的表情更明显了,但看着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肩膀不断颤抖的路明非,那点嫌弃最终慢慢变成了一种无奈的僵硬。
他能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迅速被泪水浸湿,温热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等路明非的哭声稍微小了点,从嚎啕变成了断续的抽噎,沈炼才极其不自然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一点。
“行了。”他的声音依旧有点硬,但似乎放缓了一些,“你爸妈……肯定记得。可能只是不方便联系。”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他自己听起来都没什么说服力。
“赶紧的,”他转移话题,指向茶几上的蛋糕,“许愿,吹蜡烛。然后吃完收拾了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去聚餐?”
路明非这才慢慢松开他,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眼睛和鼻子都是红通通的。他看着那个写着名字的蛋糕,看着跳跃的小烛火,又看看旁边皱着眉、一脸“真麻烦”但还是给他准备了这一切的沈炼,心里那股酸涩的暖流又一次涌上来,差点又没忍住。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走到茶几前,在跳跃的烛光前,笨拙地闭上眼睛。
那就……许个愿吧。
希望……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