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大厦的顶层,一如既往的寂静,仿佛与楼下那个喧嚣繁华的东京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换榻榻米的淡淡草香,整洁,空旷,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绘梨衣坐在和室房间中央的软垫上,身上换回了那件素净的、仿佛标志着她身份的白色和服。她怀里紧紧抱着路明非最后给她戴上的那个米妮老鼠发箍,以及那本她留下的、印着柴犬的便签本和彩虹笔。
沈炼给的血清和稳定手段起了作用,她身体不再虚弱,脸色也恢复了白皙,但那双大眼睛却失去了前几天和路明非在一起时的光彩,变得有些空洞和茫然。
哥哥源稚生把她接回来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确认无碍后,安排了医生和侍女更加严密地看护她。他看着她时,眼神复杂,有关切,有疲惫,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绘梨衣看不懂那么复杂的东西,她只是安静地接受着一切,如同一个被重新放回展示柜的人偶。
侍女送来了精致的和食晚餐,摆盘精美,食材昂贵,都是她“以前”会安静吃完的东西。但今天,绘梨衣只是拿起筷子,拨弄了几下碗里晶莹的米粒,又放下了。
她感觉不到饿,或者说,那种填满胸腔的、沉甸甸的情绪,让她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东京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曾经她觉得这景色很美,带着一种遥远的神秘感。
但现在,看着这片灯火,她想到的却是和Sakura一起挤在热闹的食街吃拉面,是和他一起在街边公园看鸽子,是和他一起在网咖的小包间里,看着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那些画面如此鲜活,对比此刻身处的冰冷和寂静,显得格外刺眼。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米妮发箍上那两个圆圆的耳朵。这是Sakura给她戴上的,在迪士尼,在旋转木马前面。她记得他当时动作很轻柔,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悲伤。
Sakura……在哪里?
他为什么不和自己在一起了?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说过要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绘梨衣的心里没有怨恨,只有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的……想念。那种感觉空落落的,让她坐立不安,让她觉得这个她从小住到大的“家”,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和令人窒息。
她走到矮桌前,拿起彩虹笔和便签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却久久没有落下。她想写点什么给Sakura,就像之前那样。告诉他,她回来了,但是这里不好。告诉他,她想他了。
可是,写好了,要给谁呢?哥哥吗?哥哥不会把便签交给Sakura的。她知道的,哥哥很忙的,她应该乖乖待在家里,这才是哥哥想看到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包裹了她。她无法用语言呼喊,连写下思念,都找不到投递的方向。
她放下笔,抱着便签本和发箍,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把脸埋在膝盖里。
和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空旷的榻榻米上,更显得形单影只。
她没有哭。她似乎不太会哭,或者说,她的悲伤表达方式与常人不同。
她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像一只被雨淋湿后找不到家的小猫,用沉默承受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脑海里全是Sakura的样子。
他傻笑的样子,他紧张挠头的样子,他打游戏时专注的样子,他流泪时痛苦的样子……还有最后,他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的,那个决绝而孤独的背影。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反复播放。思念如同细密的丝线,一层层缠绕上来,捆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透不过气。
她不明白什么叫“血之哀”,也不懂什么叫“戒断反应”。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和Sakura在一起的那几天,天空是彩色的,风是暖的,连最普通的红豆面包都带着甜味。而现在,一切都变回了灰白,空气是冷的,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
没有Sakura的世界,一点都不温柔。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某个模糊的方向。那是Sakura可能存在的方向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凭着一种本能,一种烙印在心里的感觉,朝那个方向伸出手,虚虚地抓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她想念他牵着她手时掌心的温度。
想念他笨拙地帮她擦头发时的轻柔。
想念他把她护在身后时,并不宽阔却让她安心的背影。
这种想念,无声,却震耳欲聋。它填满了这个空旷冰冷的房间,也填满了她单纯而执着的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侍女悄悄进来查看过一次,见她蜷缩在角落,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默默退了出去,不敢打扰。
绘梨衣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窗外东京的灯火也稀疏了一些,她才微微动了一下。她再次拿起笔,在空白的便签上,开始画画。
她没有写字,只是用彩虹笔,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同一个简笔画——一个黑色头发的小人。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地,全是那个代表着“Sakura”的、线条简单的小人。
她看着满纸的“Sakura”,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彩色的线条,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遥远的人。
无声的思念,在源氏重工顶层的寂静里,悄然蔓延,与城市另一端某个牛郎店房间里,那份同样煎熬的思念,眺望着同一个月亮,却隔着遥远的距离,痛苦地共鸣着。
他们都病了,一种名为思念的,无药可医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