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那场无声的巡礼所带来的短暂宁静,如同脆弱的泡沫,被一条突如其来的紧急通讯轻易戳破。
源氏重工,执行局本部。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源稚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还带着连日来缺乏休息的疲惫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信仰崩塌后的痕迹。但他强行将这些个人情绪压下,那双曾经坚定、如今却沉淀了更多复杂东西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面前正躬身汇报的乌鸦。
“消息确认了吗?” 源稚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确认了,少主。” 乌鸦的脸色同样难看,“关东支部……集体叛变。由支部长阿须矢带领,半小时前,他们以巡查名义进入多摩川地区的红井设施,随后迅速控制了所有出入口,解除了驻防人员的武装,切断了对外通讯。我们失去了对红井的全部控制。”
红井!
这个词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源稚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红井,那是蛇岐八家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是关乎整个日本混血种未来,甚至与那虚无缥缈的“神”息息相关的核心之地!关东支部竟然选择了那里作为叛变的据点!
“阿须矢……” 源稚生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关东支部长,阿须矢,一个以冷酷高效和绝对服从着称的男人,是家族多年来倚重的利刃之一。他为什么会叛变?在这个橘政宗(邦达列夫)刚刚暴露,家族内部人心惶惶的微妙时刻?
是橘政宗留下的后手?还是……猛鬼众的渗透?抑或是,阿须矢本人有了更大的野心?
无数的念头在源稚生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大家长是潜伏数十年的阴谋家,倚重的主力部队公然叛变,家族内部现在恐怕已是暗流汹涌,人心浮动。他这个所谓的“皇”,此刻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他们提出了什么要求?” 源稚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目前……还没有。” 乌鸦摇头,“他们只是封锁了红井,没有对外发表任何声明。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源稚生眉头紧锁。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挑衅更让人不安。阿须矢不是莽夫,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叛变,必然有更深的目的。
“立刻召集所有还能信任的支部长和执行局骨干!封锁消息,在情况明朗前,绝不能让叛变的消息扩散,引起更大的恐慌!” 源稚生迅速下达指令,“同时,派人密切监视红井周边所有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汇报!”
“是!” 乌鸦领命,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源稚生一人。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阳光照耀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
利刃反噬。家族内部最大的武装力量之一,在最关键的时刻调转了刀锋。这不仅仅是实力的削弱,更是对蛇岐八家统治根基的动摇。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神秘的沈炼,想起了卡塞尔学院的那几个人。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是趁火打劫,还是……或许,在对抗赫尔佐格(王将)和邦达列夫这件事上,他们依然存在着脆弱的共同利益?
而此刻,在多摩川地区的红井设施。
这里与其说是一口“井”,不如说是一个依山而建、规模宏大的地下水利工程和研究所的结合体。巨大的泵站、深邃的引流隧道、以及隐藏在山体内部的诸多实验室和储备库,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体系。
身穿黑色执行局制服,但臂章却被粗暴撕掉的关东支部成员们,面无表情地持枪站立在各个关键节点。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显然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整个设施内部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压抑的肃杀气氛。
支部长阿须矢,正站在主控室内。他是一个身材精悍的中年男人,短发如钢针,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打磨过的刀锋,锐利而缺乏温度。他看着监控屏幕上外部通道被彻底封锁的画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叛变的狂热,也没有丝毫愧疚。
一名下属快步走来,低声汇报:“支部长,所有出入口已完全控制,内部通讯屏蔽,驻防人员已被集中看管。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阿须矢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他的目光投向主控台后方那面巨大的、显示着红井内部结构图和各项数据的屏幕,尤其是在标注着“核心引流区”和“神葬所”预备区域的位置,停留了许久。
“按照预定计划,布防。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阿须矢的声音平稳而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另外,启动‘净化’程序的前置准备。”
“是!” 下属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迅速离去。
阿须矢独自站在空旷的主控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陪伴着他。他叛变了,但他看起来更像是在执行一项早已规划好的、冰冷的任务。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占据这蕴含强大能源和秘密的红井,以此作为筹码?还是……有着更加深远、更加惊人的图谋?
红井被叛军占据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知情者有限的范围内炸响。风暴,已然降临。蛇岐八家这把曾经指向外敌的利刃,如今调转锋芒,对准了自己的心脏。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个笼罩在迷雾中的最终目标——“神”。
源稚生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双重压力,而远在高天原的沈炼等人,很快也将被卷入这场新的漩涡之中。东京的棋盘上,棋子正在以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方式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