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八爷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厚重的实木门扉隔绝了室内淡淡的药水气味。
走廊壁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望着身旁的林奕暖,声音是难得的温和:“陪我吃个晚饭吧?奕暖。”
林奕暖看了眼腕表,面露歉意:“龙叔,我还有重要的事......”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 裴焰之那边......”
龙八爷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笑意掩盖:“去吧,正事要紧。”
他独自走向书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这栋别墅太大,大得能装下他在东南亚搏杀半生积累的所有财富,却装不下此刻心头翻涌的孤寂。
书房是龙八爷亲自设计的,早他刚把林茵的照片取出来,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桌抽屉里。
他按下呼叫铃,对管家吩咐:“做一份马介休球,一份葡国鸡,再开瓶茅台。”
佣人很快布好菜。
龙八爷挥退所有人,沉重的木门合拢时,他解开了衣服的扣子。
三十年过去,他依然保持着在澳门养成的饮食习惯,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个霓虹璀璨的赌场,回到初见林茵的夜晚。
他斟满酒杯,茅台醇烈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第一杯酒下肚,灼热感从喉咙烧到胃里,却烧不化心头那块寒意。
“阿朗……”他喃喃自语,又斟满一杯。
金边永利赌场开业那天,在觥筹交错间,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跟在林奕暖身边的年轻人。明朗穿着熨帖的西装,举止得体地应对各路宾客。那时他只当是爱屋及乌——
这是林茵的儿子,自然怎么看都顺眼。
直到昨天在饭桌上,他看见明朗切牛排时小指不自然地弯曲。
这个遗传自龙家的特征,像一记惊雷劈开他尘封的记忆。
他当即花费重金派人调查,不到十二个小时,一份详尽报告摆在他面前:明朗的所有情况,甚至林茵当年在云城乡下待产的记录。
“宿命啊……”龙八爷苦笑着饮尽第三杯,他取出抽屉里的照片,指尖轻抚过林茵的笑颜。
黑白照片上,十八岁的林茵穿着荷官制服,眉眼如画,正对着镜头浅浅微笑,这是她成为正式荷官那天,他偷偷拍下的。
三十多年前的澳门葡京,永远灯火通明。
龙八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茵的场景,那时的他是赌场最年轻的领班,深夜换班时,他看见员工休息室角落有个身影在练习切牌。女孩穿着侍应生制服,额头沁出细汗,扑克牌却在她指间翻飞。
“新来的?”龙八爷倚在门框问。
林茵吓得手一抖,扑克牌散落满地,她慌忙蹲下捡拾,抬头时露出那张让龙八爷记了半生的脸——
不是惊艳,是一股清冷又易碎的美。
“我、我就是随便练练……”林茵局促地攥着衣角。
龙八爷捡起一张红桃A:“想当荷官?”
女孩眼睛倏地亮了,又迅速黯淡:“我没什么文化……”
“荷官靠的是这个。”他指尖点点太阳穴,“和这个。”又指指自己的心。
后来龙八爷破格推荐她顶替生病的荷官,那晚林茵管理的赌桌创下当月最高流水。
这样的林茵,像一株挣扎生长的野草,让龙八爷想把她护在羽翼下。
他开始带她尝澳门街头的猪扒包,在她被醉客骚扰时挺身而出。
林茵总是客气地叫他“龙哥”,把他送的礼物小心收好,下次一定回赠等价的东西。她像只警觉的幼兽,不接受任何施舍。
直到那个告别宴。
林茵要回云城的消息很突然,在卡拉oK包厢里,她穿着碎花连衣裙,给每个同事敬酒
另一个领班阿强不停劝酒,龙八爷似乎 注意到他往林茵杯子里加了什么,当林茵脸色潮红地瘫软在沙发上时,阿强搀起她就要往卫生间带。
“放手。”龙八爷拦住去路。
“龙八,少管闲事!”阿强瞪着眼,“这种大陆妹不就是……”
话音未落,龙八爷的拳头已经砸在他鼻梁上。他打横抱起神志不清的林茵,感受到她在怀里不安分的扭动。
林茵浑身滚烫,嘴唇擦过他脖颈时留下灼人的印记。
他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林茵在药物作用下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平日那个谨慎克制的女孩,她撕扯着他的衬衫,眼泪混着汗水沾湿他的胸膛。
龙八爷把她禁锢在怀里,闻到她发间廉价洗发水的香味。
“林茵,你看清楚我是谁?”他捧住她的脸。
她迷蒙地睁着眼,忽然呜咽着喊了一声:“龙哥……”
就是这声“龙哥”,击溃了龙八爷所有理智。
那一夜很漫长,因为烈酒和催情药物加上一晚上的折腾林茵直接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
药效退去的林茵蜷在床角,用被子裹住自己,她看着床单上那抹暗红,脸色比纸还白。
“我会负责的。”龙八爷去握林茵的手,被她躲开。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林茵下床捡起裙子,背对着他穿好,“我两天后回云城的船......”
龙八爷把林茵按回床上,温柔缱绻:“留下来好么 ?”
林茵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下来,“龙哥,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从未喜欢过你......”
她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当初他送的一个镀金首饰盒。
“留个纪念。”林茵决绝的说,甚至对他笑了笑。
那个笑容,龙八爷在很多年后的梦里还会看见——像是把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两个月后,他收到她从云城寄来的信。
信很短,只说她结婚了,对方是个商人。
随信退回的还有他送的所有礼物,包括那个镀金首饰盒,龙八爷把首饰盒扔进了澳门海,却扔不掉心里那个叫林茵的烙印......
“砰!”
酒杯砸在照片上的声响让龙八爷回过神,茅台洒了出来,在林茵的笑脸上晕开一片湿痕。他慌忙用袖子擦拭,却越擦越模糊。
原来她当年的信都是假的,原来她至死都没告诉他,他有个儿子。
“阿茵……”他伏在桌上,不住的喘息。
三十多年了他才明白,那一夜不是露水情缘,只是阴差阳错下给了他一份意外的礼物——一个流着两人血液的孩子。
龙八爷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一个鬓角斑白、眼眶通红的老男人,但此刻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复苏,像枯木逢春。
林茵从未爱过他。
但她在云城的漫漫长夜里,是否也曾想起过,那个在澳门赌场里,默默守护过她的龙哥?
龙八爷整理好衣领,朝明朗的房间走去,准备再看看自己刚相认的儿子,他的步子很稳,像走过半生风雨后,终于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