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在竹林小径上洇开,风过竹梢的沙沙声如同鬼祟的低语。王铁柱粗壮的手指死死抠住食盒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食盒里那碗猩红的“百珍补气汤”和油纸包裹的赤精米饭团,此刻在他感知里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阴毒。
“狗、狗蛋哥……真……真要这么干?”王铁柱喉咙发干,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怀里揣着的不是灵膳,而是能废人修为的蚀骨毒药!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阴影里,李狗蛋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冰冷的铁石,“柱子,手别抖。想想那杂碎想怎么废了老子,再想想你熬汤时流的汗。”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透过竹叶缝隙,死死锁定小径的转角,“记住,掉的时候要‘慌’,要像真被石头绊了脚!”
话音未落,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张龙的心腹赵三!他身材干瘦,眼珠滴溜溜转着,脸上带着办完“大事”后的松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沿着这条回内门的僻静近道疾行。他腰间鼓鼓囊囊,正是那个装着蚀灵散残余的漆黑玉瓶。
来了!
王铁柱猛地一咬牙,肥硕的身躯如同笨拙的熊罴,抱着食盒“哎哟”一声,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夸张地向前扑倒!
“哐当!”
食盒脱手飞出,盖子掀开,精心烹制的“百珍补气汤”泼洒一地,浓郁的药香混合着妖兽骨髓的奇异肉香瞬间弥漫开来,赤精米饭团也滚落在汤渍旁,沾满了尘土。王铁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着一地狼藉,脸上挤出又惊又怒又心疼的表情,狠狠跺了跺脚,骂骂咧咧:“晦气!真他娘的晦气!”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杰作”,又似乎怕被人看见自己“糟蹋”了珍贵灵膳,低着头,匆匆钻入另一侧的竹林,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嗯?”赵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脚步一顿,警惕地四下张望。待看清只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杂役摔了食盒仓皇逃走,他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脸上露出惯有的轻蔑:“呸!下贱东西,糟蹋好东西……”
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嘶!好香!那猩红的汤汁泼洒在泥土上,浓郁的灵气混合着霸道的肉香,如同无形的钩子,狠狠挠在他心尖上。他刚替张龙办完那桩“隐秘事”,此刻腹中正空,这香气简直要命!
“百珍补气汤?赤精米?”赵三眼睛一亮,认出了这两样在外门弟子中都算奢侈的滋补灵膳,“妈的,肯定是那杂役李玄真吃的!狗东西,命都快没了还吃这么好?”
贪婪瞬间压倒了警惕。他左右看看,竹林小径空无一人。执法堂那些废物,哪会盯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他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先抓起那个沾了泥灰的赤精米饭团,三两口就囫囵吞了下去。粘稠的饭粒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赤精米特有的灼热灵气滑入腹中,带来一阵暖意。
“唔…好东西!”赵三意犹未尽,目光又盯上地上那摊猩红的汤渍。他也顾不上脏,直接用手指刮起地上吸附了汤汁的泥土和落叶,贪婪地塞进嘴里吮吸!粘稠微腥的汤汁混合着泥土的涩味在口腔里化开,磅礴的气血之力和精纯灵力如同火线般顺着喉咙烧灼而下,让他舒爽地眯起了眼。
“嘿嘿,废物就是废物,好东西都吃不到嘴里!便宜老子了……”他满足地咂咂嘴,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
一股极其隐晦的滞涩感,如同冰冷的淤泥,毫无征兆地在他经脉中悄然蔓延!
赵三脸上的惬意瞬间僵住!他下意识地运转灵力,试图驱散这股不适。但平时如臂指使的灵力,此刻却如同陷入粘稠的蛛网,变得沉重、迟缓!丹田气海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灵力流转的速度正以可怕的速度衰减!
“怎么回事?!”一股寒气猛地从赵三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他拼命催动功法,试图调动更多灵力,但越是催动,那股滞涩感就越发强烈,如同无数细沙正疯狂堵塞着他灵力的河道!
“不……不可能!”赵三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调,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青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蚀灵散!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这感觉……和龙哥描述的一模一样!无色无味,遇水即融,发作缓慢如跗骨之蛆……可他明明下在给李玄真的食物里了!怎么会?!
“哎呀呀!这不是赵师兄吗?您这是……怎么了?”
一个带着夸张惊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戏台上的开场锣鼓,打破了竹林死寂的恐慌。
李狗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赵三前方的竹影里转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疑惑,眼神却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着赵三脸上每一丝因灵力失控而带来的痛苦和骇然。
“李……李玄真?!”赵三如同见了鬼,瞳孔猛地收缩!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条小径?!
“赵师兄脸色好差啊!”李狗蛋“关切”地快步上前,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竹林里异常清晰,“灵力不畅?浑身发抖?哎呀!您这症状……怎么看着像是……中毒了?!”
“中毒”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赵三心头,也瞬间引燃了周遭的空气!
“什么?中毒?”
“快看!是执法堂的师兄们来了!”
“那边怎么回事?”
几道破空声响起,数名身穿黑色执法堂服饰的弟子闻声而至,迅速将这片区域围住。为首的执法弟子目光如电,扫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动的赵三,又看向一脸“惊骇”的李狗蛋,沉声喝问:“何事喧哗?!”
“禀执法师兄!”李狗蛋立刻躬身,声音洪亮,带着“急切”的担忧,“弟子刚路过此地,见赵师兄突然浑身抽搐,灵力运转滞涩,口不能言!弟子斗胆猜测,赵师兄怕是……中了奇毒!您快救救他吧!”
“毒?”执法弟子眼神一厉,一步上前,强大的灵识瞬间笼罩赵三。灵力滞涩、经脉阻滞、气息紊乱……所有症状都指向一种阴毒的药物!“搜他身!”
赵三亡魂大冒,想挣扎,想辩解,但蚀灵散的药力正疯狂发作,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
一名执法弟子动作利落,三两下就从赵三腰间摸出了那个漆黑冰冷的玉瓶!瓶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腥气!
“蚀灵散?!”执法弟子拔开瓶塞,只轻轻一嗅,脸色骤变!作为执法堂精锐,他们对这种专门针对修士根基的阴毒之物再熟悉不过!
“人赃并获!”为首的执法弟子眼神冰寒,厉声下令,“带走!严加看管!立刻上报,彻查此毒来源!”
“不……是……他……害……”赵三如同被抽掉脊梁的死狗,被两名执法弟子粗暴地架起拖走,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李狗蛋身上,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哎呀!赵师兄!您可别吓弟子啊!您说清楚点?谁害您了?”李狗蛋“焦急”地往前追了两步,脸上满是“无辜”和“关切”,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嘲弄。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暴怒与惊惶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入竹林,正是闻讯赶来的张龙!
“怎么回事?!”张龙一眼看到被架走的赵三和他手中紧握的那个漆黑玉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李狗蛋,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李玄真!你做了什么?!”
“张师兄!”李狗蛋立刻“惶恐”地行礼,声音却清晰得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清,“弟子哪敢做什么?只是碰巧路过,见赵师兄突然中毒倒地,气息奄奄!弟子心急如焚,生怕赵师兄有个好歹,这才赶紧喊来执法堂的师兄们救命啊!”他抬起头,眼神“真挚”地看着张龙,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张师兄如此关心赵师兄,想必……一定知道赵师兄为何身怀‘蚀灵散’这种歹毒之物吧?莫非……是有人指使赵师兄,想用此毒害人不成?”
字字诛心!
“你——!”张龙被噎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指着李狗蛋,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赵三这个蠢货,竟然把自己搭进去了!
“张龙!”为首的执法弟子冷冷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峙,目光锐利如刀,“赵三身中蚀灵散之毒,又身怀毒源,此事疑点重重,与我等回执法堂配合调查!至于你……”他目光转向李狗蛋,语气稍缓,“提供线索有功,但亦需随行做个见证!”
“弟子遵命!”李狗蛋立刻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他瞥了一眼面如死灰、被拖死狗般带走的赵三,又扫过张龙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的铁青面孔,心中无声冷笑。
竹林的风带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拂过。李狗蛋跟在执法弟子身后,步伐沉稳。路过那摊被赵三舔舐过的、混合着汤渍和泥土的肮脏地面时,他脚步微顿。王铁柱从另一侧竹影里钻出,二哈叼着那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油纸包,兴奋地摇着尾巴邀功。
“狗蛋哥……成……成了?”王铁柱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李狗蛋没有回答,只是弯腰,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从泥泞中拈起那个被赵三遗落的、空空如也的漆黑玉瓶。瓶身冰凉,残留的蚀灵散气息阴冷刺骨。他迎着张龙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怨毒目光,掂了掂手中的空瓶,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野性而冰冷的笑容。
“柱子,”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然,“收拾收拾,明儿决赛……咱们,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