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巨熊粗重如风箱的呼吸声,以及涎水滴落腐蚀腐叶发出的“嗤嗤”轻响。李玄真瘫在冰冷的岩壁下,浑身剧痛,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疼。他保持着那个无比谄媚、僵硬到近乎抽搐的笑容,高举着唯一还能动弹的右臂,掌心朝上,做出最卑微的投降姿态。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但他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巨熊胸前那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的漆黑毛发,仿佛那里刻着救命的符咒。
十丈开外,那块沾满泥土、流淌着金黄蜜汁的蜂巢碎片,静静地躺在枯叶上。王铁柱撒下的那点珍贵香料粉末,此刻正与蜂蜜的甜腻气息发生着奇妙的反应。辛辣、咸香、混合着百花精华的奇异甜香,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在弥漫着血腥和妖气的死寂空气中,猛地爆发开来!
这股霸道而诱人的复合香气,像一只无形却精准的钩子,狠狠地钻进了巨熊那硕大的鼻腔!
巨熊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它那燃烧着暴虐火焰的赤红巨眼中,凶戾的光芒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瞬间黯淡、摇曳,几乎要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困惑和…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渴望!
“吼…?”
一声低沉、短促、带着浓浓疑惑和难以置信的喉音,从巨熊的喉咙深处滚出。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歪了歪,那赤红的瞳孔第一次完全聚焦在了那块撒了香料的蜂巢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从天而降的、完全超出它认知的奇物。
口水,不再是之前那种缓慢滴落的“小溪”,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从它巨大的嘴角汹涌而出,在它身前的地面上迅速汇聚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那带着腐蚀性的涎水,甚至将地面灼烧出更深的痕迹,发出更响亮的“嗤嗤”声。
它看看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蜂巢,又看看岩壁下那个笑得比哭还难看、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两脚兽,再看看远处那个虽然吓得浑身筛糠、却还强撑着没瘫倒、手里似乎还捏着点什么粉末的另一个两脚兽。
困惑。巨大的困惑如同浓雾,暂时驱散了它眼中的暴虐。这两个弱小的、它一口气就能吹死的虫子,真的是来送“贡品”的?这“贡品”…闻起来怎么这么…这么香?比它以前在悬崖峭壁上掏过的、最顶级的金纹毒蜂老巢里的蜂蜜,还要香一万倍!不,不止是香!那里面还有一种它从未体验过的、让它鼻腔发痒、喉咙发干、胃袋疯狂抽搐的奇异味道!那些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它的口水像失控的瀑布一样奔流不息?
巨熊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声响,那是吞咽口水的本能反应,但涌出的涎水实在太多,根本咽不完。它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微微前倾,一只覆盖着漆黑毛发、足有磨盘大小的巨大前掌,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朝着那块撒了香料的蜂巢,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李玄真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到巨熊的注意力完全被蜂巢吸引,那致命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心中狂喜!有门!绝对有门!这熊瞎子果然是个吃货!
“对对对!熊爷!您看!这就是专门孝敬您的!”李玄真立刻抓住机会,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更加嘶哑,但谄媚之意却拔高到了顶点,“上好的金纹毒蜂蜜!灵气十足!再加上我们独家秘制的…呃…仙家香料!强筋健骨,延年益寿!吃了它,保管您老人家龙精虎猛,一巴掌拍死十个独角铁犀都不带喘气的!”
他一边用尽毕生所学拍着马屁,一边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王铁柱:快!趁热打铁!上终极手段!
王铁柱虽然吓得魂飞天外,双腿软得像面条,但和李狗蛋多年摸爬滚打形成的默契,在这一刻超越了他的恐惧。他看到李狗蛋那几乎要抽筋的眼色,福至心灵!他猛地想起刚才逃亡时,自己怀里还揣着几块之前烤好、准备当干粮的狼肉!虽然凉了,但…总比没有强!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进怀里,摸出两块巴掌大小、已经冷硬、表面带着焦褐色的狼肉。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李玄真都差点惊掉下巴的举动!
只见王铁柱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猛地蹲下身,捡起地上两根还算笔直的枯枝,迅速地将那两块冷硬的狼肉串了起来!接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刚才李玄真被巨熊掌风扫中、撞在树干上时,从怀里掉出来的那个小包裹旁——那里面,有他们仅剩的一点引火之物和一小块火石!
啪嗒!啪嗒!
王铁柱双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擦燃了火石。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枯叶上跳跃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串着狼肉的树枝架在刚刚燃起的、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小堆篝火上!
火焰舔舐着冰冷的狼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油脂开始缓慢地融化,滴落在火苗上,腾起一缕缕带着焦香的白烟。但这远远不够!肉还是冷的,香气也淡得可怜!
巨熊伸出的巨掌停在了半空,距离那块撒了香料的蜂巢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它巨大的鼻子再次抽动了一下,赤红的眼睛疑惑地看向那堆微弱的篝火和上面两块毫无动静的肉块,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吼?(就这?)”
李玄真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火太小了!肉根本烤不热!香味出不来!这熊瞎子明显不满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铁柱猛地一咬牙!他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他一把抓起旁边地上,李玄真之前被巨熊妖气冲击波震飞时,从怀里掉出来的那个装着“闷倒驴”烈酒的皮囊!拔掉塞子,毫不犹豫地将里面仅剩的小半袋烈酒,“哗啦”一声,全部泼在了那堆微弱的篝火上!
轰——!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猛地向上窜起半人多高!炽热的火舌瞬间将串在上面的两块狼肉完全吞没!油脂在高温下疯狂爆裂,发出“噼啪”的炸响!浓烈的肉香混合着烈酒特有的辛辣气息,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滋滋滋——!
狼肉在烈焰的炙烤下迅速变色,焦褐色的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金黄色的油脂如同小珍珠般不断冒出、滴落,在火焰中化作更浓郁的香气!那霸道、狂野、充满了原始诱惑力的烤肉香气,混合着之前蜂蜜与香料形成的奇异甜香,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令任何生灵疯狂的复合风暴,瞬间席卷了这片小小的空地!
“吼——!!!”
巨熊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但这咆哮声中,再无半分暴虐和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渴望与惊喜!它那伸出的巨掌猛地收回,巨大的头颅高高扬起,赤红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在火焰中翻滚、变得金黄焦脆、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烤肉!口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几乎形成了一道小型瀑布!
它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粗壮的四肢无意识地刨着地面,将坚硬的泥土犁出深深的沟壑。那眼神,不再是看蝼蚁的冰冷,也不再是看猎物的残忍,而是像饿了三天三夜的饕餮,突然看到了一桌满汉全席!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贪婪和占有欲!
成了!李玄真心中狂吼!他强忍着剧痛,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熊爷!您看!这才是正餐!刚出炉的!外焦里嫩!香飘十里!专门为您老烤的!您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王铁柱疯狂使眼色:快!快给它!扔过去!小心点!
王铁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和香气吓了一跳,但看到巨熊那副口水横流、急不可耐的模样,他心中的恐惧竟被一种奇异的成就感冲淡了些许。他鼓起勇气,用一根长一点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那串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狼肉从火焰中挑了出来。
肉块表面金黄焦脆,油脂还在不断滴落,散发出令人疯狂的香气。王铁柱咽了口唾沫,双手握住树枝末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熊的方向,用力一抛!
那串承载着两人一狗生死希望的烤肉,在空中划过一道油亮的弧线,带着炽热的温度和致命的香气,朝着巨熊那张开的、流淌着瀑布般涎水的血盆大口飞去!
巨熊的赤红巨眼瞬间锁定目标!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巨大的熊掌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那串还在滴着热油的烤肉!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可爱?
没有丝毫犹豫!巨熊张开足以吞下牛头的巨口,迫不及待地将那串对它来说如同牙签般的烤肉,连肉带树枝,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
咔嚓!咔嚓!
坚硬的树枝在它恐怖的咬合力下瞬间粉碎!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开始咀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玄真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巨熊。王铁柱也忘记了恐惧,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就连躲在远处树根后面、只敢露出半个脑袋的二哈,也停止了呜咽,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巨熊咀嚼的动作…停顿了。
它那巨大的、覆盖着钢针般毛发的头颅,微微低垂着。赤红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变得有些茫然。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还在继续。
完了…难道不合口味?还是…树枝扎到嘴了?李狗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仿佛已经看到巨熊因为被“劣质贡品”戏弄而彻底暴怒,将他们撕成碎片的场景。
然而,下一秒——
巨熊那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赤红的眼睛瞪得如同两轮血月!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暴虐的火焰,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和满足!
“嗷呜——!!!”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天动地的、充满了幸福和满足感的巨大咆哮,从巨熊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浪滚滚,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它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巨大的熊掌兴奋地拍打着地面!
砰!砰!砰!
每一次拍击,都引发一次小型地震!泥土飞溅!它一边拍打,一边疯狂地点着它那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声,如同最惬意的猫咪!
它吃下去了!而且…它喜欢!它非常非常喜欢!
李玄真和王铁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赌对了!这要命的“烤肉外交”…成了!
巨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巨大的嘴唇,将嘴角残留的油渍和肉渣卷入口中,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王铁柱,又急切地看向地上那块撒了香料的蜂巢,巨大的熊掌笨拙地指了指烤肉架(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篝火),又指了指自己那如同山洞般的巨口,喉咙里发出急促而渴望的低吼:“吼!吼!(还要!快!)”
口水,再次如同瀑布般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