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水帘洞内唯有瀑布永恒的轰鸣与篝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交织。李玄真盘坐在角落,身心经过地火淬炼与冰魄定神的双重洗礼,已臻至前所未有的空明圆满之境。灵力饱满圆融,于经脉中沛然流转;神识剔透如琉璃,映照周身细微变化而无有遗漏;血肉筋骨历经灵髓反复锻打,强韧更胜往昔,足以承载结丹时那磅礴能量的冲击。万事俱备,只欠那临门一脚的凝聚与升华。
然而,李玄真并未立刻沉入深层次的修炼以引导突破。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行囊中那本材质特殊、边缘破损、散发着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册子上——《血煞筑基手册》。从血煞门弟子身上摸尸得来的玩意儿,之前仓促间只是粗略翻看,确认并非自身所需的筑基法门后便随手收起。如今,在冲击金丹之前,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再次将这本透着邪异的册子拿到了手中。
“血煞门…靠杀戮和掠夺起家的魔道门派…”李玄真摩挲着册子粗糙的封面,眼神闪烁,“他们的筑基法门定然邪性,老子有《混元功》堂堂正正,自然不屑去练。但…”他想起那血袍修士施展功法时那股阴冷狂暴、却又凝练无比的气势,“这帮家伙对于如何压缩、提纯灵力,如何凝聚高浓度能量核心,似乎确实有点独到的狠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即便对方是魔道,其摸索出的某些技巧规律,或许也能作为参考?毕竟,结丹的本质,亦是灵力的极致压缩与质变。
带着这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念头,他翻开了这本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手册。
开篇便是如何引动自身杀戮欲望与吸收外界血煞之气入体,以极其霸道的方式冲刷经脉、开辟气海,言语间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与对力量的极端渴求。李玄真看得眉头紧锁,心中阵阵反感,这与他所修《混元功》海纳百川却又中正平和的理念截然相反,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他快速跳过这些核心的、邪异的修炼法门,着重看向后面关于灵力操控、压缩以及“凝煞”的部分——手册中将筑基巅峰向更高层次突破的尝试,称之为“凝煞”,似乎是想在丹田凝聚一种类似金丹但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核心,称之为“煞丹”或“血核”。
渐渐地,李玄真的神色从最初的排斥与警惕,变得凝重起来,甚至偶尔闪过一丝惊异与恍然。
手册中记载的几种压缩提纯灵力的技巧,极其刁钻狠辣,甚至可称自残。例如一种“血漩逆冲法”,竟是引导灵力在特定经脉中进行逆向的、带有强烈撕裂感的螺旋加速,利用这种近乎破坏性的离心力,强行甩出灵力中的“杂质”,并在中心点形成高度压缩的精纯能量流。其过程痛苦异常,且对经脉负荷极大,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的下场。
“疯子…真是疯子…”李玄真低声喃喃,光是看着描述,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经脉被逆向撕扯的剧痛。但这方法的思路,却给了他一种另辟蹊径的震撼。“正常功法皆是顺脉而行,温养壮大。它这反其道而行,虽极端凶险,但这‘螺旋压缩’的理念,似乎确实能极大提升压缩效率…”
还有关于如何引导、炼化外界煞气、负面情绪乃至生灵血气融入自身灵力的法门,更是看得他脊背发凉。那并非简单的吸收,而是一种近乎“吞噬”与“熔炼”的过程,要求修炼者保持极致的冷酷与清醒,以自身意志为炉,以负面能量为柴,煅烧出极度凝练且带有强烈侵蚀性的“煞力”。
“以怒、以恨、以杀意、以绝望为燃料…这结出来的能是个什么玩意儿?”李玄真无法想象那种画面,但他却从这极端的过程中,捕捉到了一丝关于“意志”在能量质变中扮演的关键角色。《混元功》更侧重于引导与调和,讲究水到渠成,而这魔功却强调以绝对强硬的意志去主宰、去强行熔炼一切外来能量。
“老子不可能去吸收什么煞气血气的,但…这种以强大意志强行统合、压缩能量的思路,或许…可以借鉴一点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他放下手册,闭目内视。丹田内,液态的灵力漩涡缓缓转动,磅礴而浩瀚,却因其海纳百川的特性,包含了妖兽血气、草木精气、地脉之气、龙气碎片、地火灵髓、冰魄寒力…种种属性各异、甚至彼此有些冲突的能量,虽被《混元功》勉强调和共存,却始终有种“杂而不纯”的感觉。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结丹最大的障碍——能量太杂,难以完美融合压缩成一颗纯粹高品的金丹。
“若以《混元功》为基,维持其包容特性,但在此之上,稍微模拟一下那‘螺旋压缩’的意韵,不以负面情绪驱动,而是以我自身的神魂意志强行推动灵液漩涡加速旋转、向内挤压…同时,观想自身意志为熔炉,以结丹的决心为火,尝试更进一步地‘熔炼’这些驳杂能量,使其去芜存菁,强行融合…”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魔道法门之所以凶险,不仅在于其能量属性,更在于其运行方式本身就对修炼者身心有着巨大负担和扭曲。稍有不慎,就可能损伤经脉,甚至动摇道基,更可能被其中蕴含的邪异意念所侵染。
但李玄真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冒险精神和对于高品金丹的强烈渴望,让他决定…稍微试一试。就试一点点,一旦不对立刻停止。
他深吸一口气,谨守《混元功》根本,心神沉入丹田。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不再完全放任灵力自行运转,而是以自身强大的、经过冰魄石淬炼后越发凝练的神魂之力,介入那灵液漩涡的运转。
起初,只是轻微地引导漩涡的旋转速度加快一丝。液态灵力受到牵引,流转稍稍加速,并未出现异常。
他胆子稍大,开始尝试模仿那“螺旋”的意韵,并非逆向,而是在原有的旋转方向上,施加一股向内、向下“钻探”的意念力,试图让漩涡的中心产生更强的向心吸力和压缩力。
嗡……
丹田内的灵液漩涡猛地一颤!旋转速度骤然提升了一截!不同属性的能量在这突然加速的漩涡中被更剧烈地搅动、碰撞,原本被《混元功》勉强压制的属性冲突似乎有被激发的迹象!一股针刺般的胀痛感从丹田传来!
李玄真心头一凛,但并未立刻放弃,而是强忍着不适,继续尝试观想“意志熔炉”,试图以强大的心神力量去压制、去调和那些躁动冲突的能量,将它们视为顽铁,欲以心火熔之。
然而,魔道法门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这种强行介入、霸道压缩的方式,本身就带有一丝“掠夺”与“强权”的意味,与他《混元功》的根基产生了细微却深刻的排斥。那加速旋转的漩涡非但没能顺利压缩,反而因为内部能量冲突被激发,变得越发不稳定,边缘甚至开始有灵力失控逸散的迹象!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那高速旋转与心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手册中记载的那些关于杀戮、绝望、吞噬的破碎画面和邪异意念,仿佛被无形中引动,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在他的识海边缘,试图干扰他的心神!
“操!”李玄真暗骂一声,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玩脱了!
毫不犹豫,他立刻切断了与那本《血煞手册》一切思路上的联系,全力收敛神魂力量,不再试图去强行压缩和熔炼,而是重新回归《混元功》那包容、引导、水到渠成的正统路子上来。
功法缓缓平复,那躁动不安的灵液漩涡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相对平稳,虽然内部的能量驳杂问题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有立刻崩溃的风险。那些浮现的邪异幻象也如潮水般退去。
李玄真长长吁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
“妈的…果然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差点着了道…”他看着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手册,眼神复杂。这东西,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锋利匕首,能伤敌,也更易伤己。
然而,经过这番险些失控的尝试,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更深刻地认识到《混元功》的堂皇正道与自身道路的契合,也更加明确了自身结丹的关键难点所在。那“螺旋压缩”和“意志熔炼”的思路虽险,却也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前路上某个可能的方向,只是这条路绝非照搬魔功所能行走。
“他山之石,终究是石头,不能当饭吃…”李玄真将手册重新收起,目光变得无比坚定,“路,还得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结丹,必须以《混元功》为绝对核心!”
经此一遭,他心中那点对于旁门左道的侥幸心理彻底散去,道心反而因此更加澄澈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