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枚温润的淡青色玉简握在掌心,李玄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流转的、历经万载岁月却未曾磨灭的淡淡道韵。这绝非寻常记录信息的玉简,其材质与炼制手法都透着一股上古特有的恢弘与精密。他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对那颗灰扑扑珠子摸不着头脑的王铁柱,以及还在警惕四周的大黑和又开始无聊刨地的二哈,深吸一口气,将神识缓缓沉入玉简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阻碍或陷阱,神识如同投入一片平静而浩瀚的海洋,瞬间被磅礴如潮的信息所淹没。这信息并非有序的篇章或清晰的记录,更像是一些残缺的记忆碎片、断续的画面和饱含强烈情绪的意识流,杂乱却汹涌地冲击着李玄真的识海。
首先涌入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燃烧着血与火的天空。巨大的、狰狞的阴影遮蔽了日月,那不是云层,而是形态各异、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存在——有的形如巨鲲,却生满骨刺,吞吐间便是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有的如同扭曲的肉山,无数触须挥舞,所过之处空间崩裂;更有一些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几何体或纯粹的能量聚合体,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充满侵略性的恐怖意志。它们自天外而来,带来纯粹的毁灭与绝望。
与之对抗的,是大地之上如同钢铁森林般矗立的巍峨战堡,以及如潮水般、纪律严明的人族大军。他们身披制式的暗沉玄甲,甲胄上铭刻着繁复的防御与增幅符文,汇聚成一片肃杀的黑色洪流。战阵变幻间,无数飞剑、法宝、以及威力巨大的联合法术光芒冲天而起,与那些天外之敌猛烈碰撞,爆发出足以撕裂苍穹的光与热。每一次碰撞,都有玄甲军士如同流星般陨落,血肉横飞,魂光溃散,但后续者立刻填补空缺,怒吼着继续冲锋,那股决绝的战意即便隔着万古时光,依旧让李玄真心神震撼。
画面碎片般切换。他看到了并非人族的身影也在浴血奋战:有身躯庞大、妖气冲天的巨妖显化本体,利爪撕碎扭曲的魔影;有魔族驾驭着骸骨战兽,与那些冰冷的几何体疯狂对撞、湮灭…这似乎是一场席卷了整个世界的、所有本土生灵共同对抗未知入侵的绝望战争。敌人的形态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与恐惧的气息。
信息的洪流中夹杂着一些断续的意念和名词:“…第七前线补给点…‘荒’级威胁…‘噬灵魔潮’…坐标丢失…坚守…帝令…”
战争的惨烈程度超乎想象。他看到巨大的青铜堡垒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化为齑粉;看到强大的修士燃烧神魂与生命,化作惊天动地的一击,与强大的敌人同归于尽,照亮刹那的黑暗虚空;看到大地灵脉被强行抽取、枯竭,甚至逆转爆开,作为最后的手段与敌偕亡…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场战争中走向崩溃。
最后,所有的画面和喧嚣逐渐远去,只剩下一种弥漫在整个信息流末端的、无比苍凉与悲壮的情绪。一段相对清晰、却充满裂痕与杂讯的意念,如同墓志铭般缓缓浮现,带着刻骨铭心的绝望与一丝不甘的执念:
“…帝崩…于星穹之外…天柱折…九洲灵脉皆枯…通道尽毁…退路已绝…”
“…吾等…玄甲军第七辎重营…奉命于此…死守…直至最后一刻…”
“…愿…薪火…不灭…”
信息流至此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刀斩断,只留下无尽的虚无与沉寂。
李玄真的神识从玉简中退出,久久无言。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消化着那浩瀚而破碎的信息。大厅内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
王铁柱看着李狗蛋凝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狗蛋哥,里面…说了啥?有宝贝的线索吗?”
李玄真缓缓摇头,目光扫过这残破的祭坛大厅,扫过那些保持着战斗姿态的骸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没有宝贝。这里…是一处坟场。上古一个叫做‘玄甲军’的军团的前哨补给点。”
他顿了顿,整理着思绪:“记载了一场…我们无法想象的战争。对手不光是魔和妖,还有更多…根本无法理解的,来自天外的怪物。打得…天崩地裂。”
“天柱折…灵气枯…”李玄真重复着玉简中最后那充满绝望意味的词句,眼神锐利起来,“这场仗,打得蹊跷。不像争夺地盘资源,更像…灭顶之灾下的绝望挣扎。连退路都断了。”
他再次看向那些骸骨,目光中多了一份敬意。这些枯守在此的军士,直到最后一刻,或许都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或指令,执行着那道“死守”的最终命令。
玉简提供了大量关于上古战争的碎片信息,其宏大规模与惨烈程度远超现今修真界的任何记载,印证了那场战争的恐怖。它也提及了“天柱折”和“灵气枯”这等惊世骇俗的变故,暗示了战争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然而,关于最核心的“飞升骗局”,玉简中却并无直接提及,它更像是一份底层军士的绝望记录,无法触及那等可能涉及世界最顶层的大秘。
“蹊跷…”李玄真摩挲着手中的玉简,将其郑重收起。这枚玉简的价值,远胜于十件百件法宝。它不仅带来了信息,更带来了巨大的谜团和一种沉甸甸的压力。那场战争的阴影,似乎并未随着时光而彻底消散。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古剑柄,又看了看那颗吸收了剑柄黑气后再次沉寂的灰珠。这两样东西,以及玉简中透露的信息,仿佛拼图的一角,让他隐隐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被漫长岁月刻意掩埋的、惊天动地的真相。
“走了,此地不宜久留。”李玄真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王铁柱说道。收获已然不小,但此地弥漫的悲壮与死寂,以及可能潜在的危险,让他决定尽快离开。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大厅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幻象引发的震动要猛烈十倍、百倍!头顶高耸的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石块和万年积尘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脚下坚固的石板地面开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到极致的寒意混合着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撕裂感,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猛地从他们来时的甬道深处,以及更下方的地底喷涌而出!
“吼!”大黑第一时间发出惊恐与警告的咆哮,全身毛发倒竖!
“汪汪汪!嗷呜——!”二哈也停止了刨地,吓得夹紧尾巴,躲到李玄真腿后,发出凄厉的嚎叫。
王铁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色瞬间煞白:“狗蛋哥!怎么了?!”
李玄真脸色剧变,琉璃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抵御着那瞬间席卷而来的、足以冻结血液、撕裂神魂的恐怖煞气风暴!这绝非自然现象!
“不好!这地方要塌了!或者…有什么东西被我们惊动了!”他一把拉起王铁柱,厉声喝道,“快走!原路返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