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涛小苑安顿下来约莫半月后,这一日清晨,清风执事亲自前来,面带恭敬地传达了一个消息:蓬莱岛主已出关,将于一个时辰后,在“云深殿”召见李狗蛋。
该来的终究来了。李狗蛋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平静地应下。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苏清月轻声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王铁柱则拍了拍胸脯,示意家里有他照看。大黑低吼一声,二哈也难得安静地蹲坐在一旁。
清风执事引着李狗蛋,并未飞行,而是步行穿过一片繁茂的紫竹林。竹林深处,雾气渐浓,灵气也愈发精纯,甚至凝结成细小的露珠挂在竹叶上,闪烁着七彩光芒。步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座完全由温润白玉搭建的殿宇,掩映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牌匾上以古朴道文书着“云深殿”三字。殿前并无守卫,只有两名垂髫童子静立门旁,气息纯净,竟也有筑基修为。
“岛主已在殿内等候,李长老请自行入内。”清风执事在殿门外止步,躬身施礼后便悄然退去。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白玉台阶。殿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他一步踏入,身后的门又悄然闭合。
殿内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穹顶高远,有星河流转的虚影;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星光;四周云雾缭绕,看不到墙壁,只有无尽的深邃。大殿中央,一名身着朴素灰色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仰望着穹顶的星河幻象。老者身形并不高大,头发胡须皆白,但身姿挺拔,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散发,仿佛与整个大殿、与周围的云雾、与穹顶的星河都融为一体,自然和谐,深不可测。
李狗蛋心中凛然,这位蓬莱岛主的修为,恐怕远超他之前遇到过的任何化神修士,甚至给他一种面对浩瀚星空般的渺小感。他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晚辈李玄真,拜见岛主。”
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清癯,皮肤红润如婴儿,一双眼睛澄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智慧。他目光平和地落在李狗蛋身上,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仿佛直接响在李狗蛋的心底:“小友不必多礼。老道玄云,忝为蓬莱岛主。小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这简单的开场,没有丝毫架子,反而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在问候远归的游子,让李狗蛋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但警惕之心并未放下。
“岛主客气了。能得蓬莱仙岛庇护,是晚辈的荣幸。”李狗蛋谨慎回应。
玄云子笑了笑,袖袍轻轻一拂,两人身旁的云雾自动凝聚成两个蒲团和一张玉几,几上出现一套古朴的茶具,壶中茶水自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坐吧。尝尝这‘云雾根’,乃是我蓬莱独有的灵茶,有静心凝神之效。”
李狗蛋依言坐下,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清凉之气直透紫府,让他因面对强者而略有躁动的元婴都安宁了几分。果然是极品灵茶。
“小友在中州之事,老道已有耳闻。”玄云子品着茶,语气平淡,“以元婴中期修为,硬撼化神,重创烈阳,更在海外途中惊退覆海鼋,这份胆识与战力,着实令人惊叹。更难得的是,小友似乎身负某种……奇特的机缘?”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仿佛能穿透李狗蛋的丹田气海,看到那缕微弱的戍土之烬。
李狗蛋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岛主谬赞。晚辈不过是运气好些,加上些许搏命手段,侥幸而已。至于机缘,修行之人,谁又没有几分际遇?”
玄云子含笑点头,并不深究,转而问道:“小友可知,我蓬莱仙岛,为何偏居海外,与大陆宗门少有往来?”
李狗蛋沉吟片刻,道:“听闻海外清静,利于修行。且海外资源丰富,自成一体。”
“这只是表象。”玄云子轻轻摇头,目光变得悠远,“更深的缘由,在于‘道’不同。大陆宗门,尤其是凌霄宗之流,所追求的‘天路’,本质上是一条……断头路,或者说,是一条被精心修饰过的囚笼之路。”
李狗蛋目光一凝,放下茶杯,认真倾听。他终于要接触到核心了。
“上古末期,那场波及此界的大战,其根源并非简单的正邪之争或资源掠夺。”玄云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而是关乎此界生灵能否真正‘超脱’的根本道争。一方,欲集众生之力,另辟蹊径,挣脱固有的天地束缚;而另一方……则代表了维护现有‘秩序’的力量,这秩序,包括那条被设定好的‘飞升之路’。”
李狗蛋想起苏清月提及的“天路献祭”以及阿飘零碎的记忆,沉声道:“岛主的意思是,所谓的‘天路’飞升,实则是一种……献祭或控制?”
玄云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小友果然敏锐。不错,‘天路’体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过滤器’和‘能量汲取装置’。它筛选‘合格’的修士,在其‘飞升’的过程中,汲取其部分本源乃至气运,用以维持某种存在的运转或提升。而成功‘飞升’者,也不过是进入了一个更高层面的……牢笼罢了。大陆宗门,尤其是顶尖的那几个,并非完全不知情,但他们早已与这套体系绑定太深,利益纠缠,难以自拔,甚至主动成为其维护者。”
这番言论,石破天惊!若传回大陆,足以引起轩然大波!李狗蛋虽然早有猜测,但由蓬莱岛主这等人物亲口证实,依旧感到心神震动。
“那我等修行,逆天而行,所求为何?”李狗蛋不禁问道。
“问得好!”玄云子眼中精光一闪,“真正的超脱,在于打破枷锁,寻回本真。而这海外,便是那场上古道争的另一处主要战场,也是失败一方最后的退守与希望埋藏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道:“海外广袤,隐藏着太多上古遗留的秘辛、破碎的传承、乃至……对抗那股‘秩序’力量的钥匙。我蓬莱一脉,世代镇守于此,一方面是为避祸,更重要的,是守护这些秘密,并寻找真正的‘破局’之机。”
李狗蛋心中豁然开朗,许多之前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何海外势力与大陆格格不入,为何蓬莱对“天路”如此不屑,为何阿飘感应到庚金之烬在海外方向!
“岛主邀晚辈前来,并告知这些秘辛,想必有所考量?”李狗蛋直接问道。
玄云子微微一笑:“小友是变数。身负奇缘(他再次若有深意地看了李狗蛋丹田一眼),不畏强权,心性坚韧,更难得的是,你的道,与那‘天路’体系格格不入。老道观你,似在寻觅某种……五行本源之物?”
李狗蛋心中巨震,对方连这都能看出?他坦然承认:“不错,晚辈确在寻找‘庚金之烬’。”
“庚金之烬……”玄云子抚须沉吟,“五行本源,乃构筑天地之基,亦是破开虚妄的关键。集齐五行之烬,或许真能点燃一丝希望之火。这庚金之烬,据上古残卷记载,确与海外有关,极可能就在西方极远之地的‘葬星海’深处。”
葬星海!李狗蛋想起在金鳞阁古籍中看到的记载,以及云鹤使者隐晦的提及。
“然而,葬星海凶险异常,非比寻常。”玄云子语气凝重,“那里空间破碎,时间紊乱,残留着上古大战最惨烈的痕迹,更有各种因大战而扭曲产生的诡异生灵和禁忌之力。即便化神修士,贸然深入也是九死一生。而且……”他看向李狗蛋,“那里,或许也存在着‘天路’势力布下的监视与阻碍。”
李狗蛋沉默片刻,抬头直视玄云子:“岛主告知晚辈这些,是希望晚辈去闯那葬星海?”
玄云子摇头笑道:“非是希望,而是选择。路在你脚下。老道告知你真相,是认为你有知情权,也有做出选择的资格。蓬莱可为你提供一些关于葬星海的古老图卷和信息,以及必要的庇护,但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毕竟,寻找庚金之烬,首先是你自身的道途所需,不是吗?”
李狗蛋明白了。蓬莱岛主是在投资,投资他这颗可能打破僵局的“棋子”,但不会过度干预,一切选择权在他自己手中。这种态度,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可信。
“多谢岛主坦诚相告。”李狗蛋起身,郑重一礼,“此事关乎晚辈道途,更关乎逆天盟众多兄弟的未来,需慎重考量。待晚辈准备妥当,或许真要去那葬星海走上一遭。”
玄云子含笑点头:“善。小友可先在蓬莱住下,熟悉环境,提升实力。若有需要,可凭客卿令牌前往‘万象楼’内阁,那里有部分关于葬星海的记载可供查阅。至于更核心的秘辛,待小友立下相应功劳,或时机成熟时,自会知晓。”
会谈到此,主要信息已然传达。玄云子又闲聊了几句蓬莱的风土人情,便端茶送客。一名童子无声出现,引着李狗蛋离开了云深殿。
走出大殿,重回紫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李狗蛋回望那云雾缭绕的殿宇,心中波澜起伏。玄云子的一席话,为他揭开了这个世界更深层的面纱,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前路愈发清晰,却也愈发艰险。葬星海,庚金之烬,上古秘辛,天道之争……这一切,都等待着他去探索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