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巴黎,波旁宫。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巴黎。细密而洁白的雪籽,如同天使撒下的碎羽,纷纷扬扬地飘落,温柔地覆盖了宫殿哥特式的尖顶、花园里凋零的玫瑰丛,以及那些在革命浪潮中被熏黑、却依旧挺立的古老墙壁。
在这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枪炮的轰鸣和集会的呐喊暂时远去,只留下雪花簌簌落下的轻柔声响。
玛格丽特·卡隆穿着舒适的羊毛长裙,裹着一条厚厚的针织披肩,正站在一扇巨大的、镶嵌着古老玻璃的落地窗前。她微微倾身,对着冰冷的玻璃窗呵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哈……”
白色的水雾瞬间在光滑的玻璃表面晕开,模糊了窗外银装素裹的静谧世界。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顽皮,在那片白雾上轻轻划动着,勾勒出一个简单却圆润的笑脸图案。嘴角弯弯,眼睛眯成两条缝,仿佛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橙红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在冬日柔和的光线下几乎透明。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褪去了在演讲台上和会议室里的锐利与威严,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宁静和柔软。
她微微歪着头,欣赏着自己在玻璃上的“杰作”,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就在这时,一件更加厚实柔软的羊绒毛毯,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从身后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更紧实地包裹起来。
玛格丽特没有回头,只是故作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微微侧过脸,嗔怪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路易就站在她身后,穿着笔挺的工作服,俊朗的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温柔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玛格丽特映在玻璃上的侧影,尤其是那双因呵气而显得格外红润饱满的唇瓣,以及她紫水晶般眼眸中那抹罕见的、孩子气的光彩,不禁哑然失笑。
“别贪凉,”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未来的小公社委员’想想。”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极其温柔地落在她虽然被毛毯遮盖、但已能看出微微隆起弧度的小腹上。
玛格丽特听到这个称呼,脸上的嗔怪神色缓和了些许,但还是故意撇了撇嘴,表达对这种过度保护的小小抗议。
然而,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极其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她和路易,也是整个法兰西公社未来的希望的一部分。
一抹混合着母性光辉和幸福感的、真正温暖的笑意,悄然取代了刚才刻意装出的不满,在她眼底缓缓漾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薇薇安走了进来。她金色的双马尾照样梳理得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眸清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脚步比平时略显急促。
“主席,”她开口,没有直接叫玛格丽特的名字,这意味着她带来的是公务而非私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但语气却透着一丝凝重,“德国那边,消息来了。”她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玛格丽特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那抹属于母亲和恋人的温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政治家特有的冷静和锐利。
她缓缓转过身,毛毯从肩头滑落些许,她也毫不在意。路易默契地后退半步,站到了更适合他“秘书”和护卫身份的位置,眼神也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嗯,是韦尔斯首相发来的正式条款草案。”薇薇安将文件递过去,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玛格丽特,担忧之色更加明显,“主席,我们……真的要考虑和他们达成这种形式的‘和解’吗?”
玛格丽特接过文件,并没有立刻翻开,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纸张的边缘,发出哒哒的轻响。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淡淡嘲讽的弧度。
“和解?”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和几秒钟前那个在窗上画笑脸的她判若两人,“当然要‘和解’。至少在纸面上,白纸黑字,我们需要和柏林达成这么一份‘互不干涉’的漂亮协议。这对我们目前来说,有利无害,甚至……好处不少。”
她终于翻开文件,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那些外交辞令下的真实意图:
核心条款:德、法、英、奥、俄五方,共同承诺“全面停止”对意大利内战各派的“直接军事干涉”。
玛格丽特心中冷笑。
奥匈帝国这只双头鹰,现在自己都快被啄瞎了!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的“志愿军”在伊利里亚搞得风生水起,甚至策反了波黑的人一同在萨拉热窝搞了起义。
北边的捷克和波兰军团更是死守着华沙和布拉格,让维也纳焦头烂额。
柏林的那位威廉皇帝和他的社会民主党首相韦尔斯,眼看小伙伴要撑不住,终于坐不住了,决定亲自下场拉奥匈一把。但这样一来,德意志的精力必然被东欧和巴尔干牢牢牵制住。
他们太需要西线保持稳定了!所以,他们急需巴黎、伦敦和列宁格勒做出承诺,停止向意大利半岛输送援助,让南意大利和意大利社会党\/共产党领导的北部工人武装自己去拼个你死我活,最好能拖得久一点,久到德国能摆平东边的烂摊子。
为此,柏林拿出了实实在在的筹码:
其一,南锡。 一战后根据《凡尔赛和约》割让给德国的洛林地区重镇南锡及其周边区域,德国同意“归还”给法兰西公社。这无疑是一份巨大的、极具象征意义的政治礼物,能极大巩固玛格丽特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声望。
其二,建立德法直接通讯与危机管控机制。 旨在“维护当前欧洲格局的稳定”和“防止误判”,表面上是为和平加装护栏,实则德国希望借此渠道,能对法国(以及其可能影响的意大利局势)拥有一定的牵制和影响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玛格丽特合上文件,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用本来就属于法兰西的东西,加上一个空泛的‘安全承诺’,就想换我们放弃整个意大利?”
她抬起头,紫眸中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看向依旧忧心忡忡的薇薇安:“薇薇安,我的好朋友,你觉得,我们是那种会老老实实遵守这种帝国主义肮脏交易的人吗?”
薇薇安愣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眨了眨。
玛格丽特站起身,走到壁炉边,炉火跳跃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既美丽又充满危险的气息。
“我们的人,‘国际纵队’的同志们,当然可以‘撤走’。”她慢条斯理地说,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加深了,“我们可以公开宣布,法兰西公社尊重意大利人民的自决权,不再派遣任何‘志愿人员’进入意大利。”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狡黠的冷酷:“但是,武器嘛……我们可以保证,新的重型武器和成建制的弹药,‘不会’再往佛罗伦萨运了。但是——”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亚平宁半岛烽火连天的战场:“现在已经运过去的,已经在意大利同志手中的枪炮子弹……难道我们还能变魔术一样变回来不成?呵呵……”
她轻笑出声,眼底迸射出的是绝对的自信和一种革命家特有的、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标的冷酷决心。
“德国人想稳住线,好腾出手去镇压东边的民族革命?可以。我们正好也需要时间消化南锡,需要时间巩固国内建设,需要时间……让我们的‘小公社员’平安出生。”她下意识地又抚摸了一下腹部,眼神瞬间柔和了一刹那,但立刻又恢复了锐利。
“这份协议,签!为什么不签?”玛格丽特斩钉截铁地说,“南锡我们要拿回来!通讯机制嘛……无所谓的东西罢了,到时候战端一开,谁还在乎这个?至于意大利……”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里的火焰,绝不会因为一纸空文而熄灭!我们已经播下了足够的火种!现在,是时候让意大利的同志们自己拿起武器,去夺取他们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