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里达州北部,靠近佐治亚州边界,一处依托废弃柑橘加工厂建立的联合工团防线。
空气湿热粘稠,弥漫着腐烂水果的甜腻气味、硝烟、汗臭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焦黑的土地和残破的厂房铁皮,发出滋滋的声响。远处零星传来狙击步枪的清脆枪响和迫击炮弹沉闷的爆炸声,提醒着人们这里仍是战场。
防线由沙袋、破碎的机器零件和烧焦的木头杂乱堆砌而成,简陋而脆弱。工团士兵们——大多穿着沾满泥污的工装或便服,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和疲惫——蜷缩在掩体后,警惕地注视着前方那片被炸得坑坑洼洼、长满低矮灌木的田野。他们的眼神麻木,带着一种被困兽般的绝望和坚韧。
伊莎贝拉靠在一堵布满弹孔的砖墙后,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擦拭着手中那支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春田步枪。
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胡乱贴在额角,原本清秀的脸上沾满了黑灰和干涸的血迹,嘴唇干裂起皮。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也深陷下去,布满了血丝,但眼神深处,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麦克蹲在她旁边,正低头检查着几枚所剩无几的子弹,他的左臂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他看起来比伊莎贝拉更憔悴,胡子拉碴,但神情同样专注而坚定。
“弹药不多了,”麦克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最多再撑一次像样的进攻。食物也快断了,药品……早就没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强打着精神的士兵,眉头紧锁,“朗的人(指休伊·朗的联盟国军)在东边打得热闹,算是暂时牵制了部分压力,但我们这儿的包围圈……还是铁桶一样。”
伊莎贝拉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擦着枪栓,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几个月了,他们从迈阿密一路败退,战友一个个倒下,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小,补给线彻底被切断。绝望像沼泽地的瘴气,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她甚至不敢去想,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这时——
“贝勒米同志!斯皮尔德同志!”
一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通讯兵,连滚带爬地从厂房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冲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从老旧无线电设备里撕下来的电报纸条。他的脸上因为极度激动而涨得通红,呼吸急促,眼睛里迸发出一种久违的、近乎疯狂的光彩!
“消息!北方来的消息!天大的消息!”通讯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几乎是在嘶吼。
防线上的士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纷纷抬起头,麻木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和微弱的好奇。
伊莎贝拉和麦克几乎同时站起身,心脏莫名地揪紧。伊莎贝拉一把夺过那张纸条,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麦克也立刻凑了过来。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和激动中记录的,但内容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的脑海中:
【急电!华盛顿特区光复!麦克阿瑟伪政府溃逃!联合工团主力已占领国会山、白宫!全国震动!】
短短几行字,伊莎贝拉反复看了三遍,仿佛不认识那些单词一样。她的呼吸骤然停止,随即又猛地变得粗重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华盛顿……华盛顿拿下了?!”麦克的声音也在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一把抓住伊莎贝拉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感到疼痛,“伊莎!你看到了吗?!华盛顿!是我们的了!!”
伊莎贝拉猛地抬起头,看向麦克,又看向周围渐渐围拢过来、脸上带着询问和期盼的士兵们。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她的眼睛,那双原本布满疲惫和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像被点燃的星辰,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胸腔撑裂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数月来积压的所有疲惫、绝望和阴霾!
“同志们!!!”
伊莎贝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声呼喊嘶吼出来,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障碍的力量,响彻了整个防线!
所有士兵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伊莎贝拉高高举起那张电报纸,手臂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但她的身姿却挺得笔直,如同风中屹立的旗帜:
“听到了吗?!我们的同志!在北边!打下了华盛顿!赶跑了麦克阿瑟那个狗杂种!!”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
死寂的防线仿佛被注入了沸腾的岩浆!原本麻木、疲惫的士兵们先是愣住,随即,狂喜、激动、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什么?!华盛顿?!”
“上帝啊!这是真的吗?!”
“什么上帝?!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我们赢了?!北方赢了!!”
“工团万岁!!!”
欢呼声、呐喊声、甚至夹杂着哭泣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阵地!士兵们互相拥抱,用力捶打着对方的肩膀,有些人激动地跪倒在地,仰天长啸!几个月来压抑在心头的阴郁和绝望,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讯彻底驱散!
麦克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挥舞着拳头,对着伊莎贝拉大声说:“伊莎!机会!我们的机会来了!华盛顿光复,麦克阿瑟逃跑,整个东部的联邦军肯定军心大乱!包围我们的这些杂种,肯定也慌了神!这是我们突围的最好时机!我们必须冲出去!和北方的同志会师!”
伊莎贝拉重重点头,眼眸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和前所未有的信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没错!”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消息传开,敌人的士气必然崩溃!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立刻集结所有还能战斗的人!清点剩余弹药和装备!”
她转向那个依旧激动不已的通讯兵:“立刻尝试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游击队和友邻单位!把消息传出去!告诉他们,总反攻的时候到了!向华盛顿方向,全力突围!”
“是!贝勒米同志!”通讯兵大声应道,转身飞奔而去。
伊莎贝拉再次看向身边群情激昂的战士们,举起手中的步枪,声音清晰而有力:
“同志们!北方的兄弟已经为我们打开了胜利的大门!现在,轮到我们了!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冲出这个鬼地方!我们去华盛顿!”
“去华盛顿!!”
“冲出去!!”
“工团革命万岁!!!”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云霄。疲惫和绝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必胜的信念和燃烧的斗志!
阳光依旧毒辣,战场依旧危险,但此刻,在这片佛罗里达的焦土上,希望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伊莎贝拉知道,最艰难的时刻或许还未过去,但转折点已经到来。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的困兽,而是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