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铜牌在张继平掌心压出一道浅痕。他跟在那名弟子身后，脚步落在山道石阶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的土里，轻得不着力。体内的热流仍未平息，反而随着行走的节奏，在经络中缓缓回旋，像是一股潮水在暗处涨落。
那枚仙果的甘甜早已散去，可喉咙深处仍残留着一丝灼意。他呼吸时能感觉到空气穿过鼻腔的凉意，而体内却始终有一团温热在推动着什么。起初是丹田处一阵胀痛，接着那股力量开始向四肢蔓延，像是有无数细线在体内拉扯，将原本狭窄的通道一点点撑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节泛着淡淡的润色，不像往日那般干枯。运转灵力试了试，以往需要凝神三息才能调动的气劲，如今刚起念头便已流转至指尖，快得几乎跟不上意识。
“到了。”药庐弟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低矮的石屋，“登记完就能走，不会太久。”
张继平点头，抬脚跨过门槛。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案，两个蒲团，墙上挂着几幅草药图谱。一名老者坐在案后，正低头研墨。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姓名，所属殿阁，服用仙果时间与地点。”老者声音平稳，提笔蘸墨。
“张继平，外门执役，半个时辰前，西岭灵田。”他站定在案前，袖中的玉盒微微发烫。
老者笔尖一顿：“西岭？就是那棵出事的仙果树？”
“是。”
“难怪。”老者抬眼打量他片刻，“你脸色不对，坐下说。”
张继平没动：“我已经登记完了。”
“坐下。”老者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盘膝坐了下来。刚一落座，体内那股温热忽然加速流动，从脊背直冲脑门。他眼前一黑，随即又恢复清明。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呼吸略重。
老者盯着他：“你不是只吃了一枚备用果？”
“是。”
“不对。”老者放下笔，伸手搭上他手腕。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眉头猛地一皱，“你经络里的灵力……太纯了。这不是普通仙果能带来的变化。”
张继平沉默。
“你碰过主树？”老者追问。
“火燃起来的时候，我握住了主干。”
老者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他盯着张继平的眼睛，半晌才低声说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脉在扩张。”张继平如实回答，“关窍一个接一个通开，灵力比以前快了三倍不止。”
老者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枚铜铃，轻轻晃了一下。铃声清脆，传出去很远。
“你在做什么？”张继平问。
“通知内务堂。”老者背对着他，“这种情况，我做不了主。”
张继平突然起身：“不必了。”
“由不得你。”老者转过身，“这种层次的变化，很可能引来长老关注。若你不配合，反而会被当成隐患。”
张继平站在原地，体内灵力仍在奔涌。他闭上眼，试着沉入识海。以往模糊不清的感知区域，此刻清晰得如同白昼。他能“看”到灵力在经络中的轨迹，能看到丹田如井，不断吸纳四周灵气。更远处，几处常年堵塞的穴道正在松动，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敲击。
他睁开眼：“让我走。”
“你走不了。”老者摇头，“至少得等他们来确认状况。”
张继平没再说话。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灵力凝聚，一团微光在掌中浮现，颜色偏金，带着细微的震颤。他轻轻一握，光芒炸开，化作一圈波纹扫过房间。
墙上草药图谱哗啦抖动，木案上的砚台跳了一下，墨汁溅出。老者后退半步，脸色变了：“这是……仙韵？”
张继平收回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老者厉声喝道，“你若强行离开，便是违令！”
张继平脚步未停。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刹那，一股压力从头顶压下，像是整个屋顶突然变重。他顿了一下，肩头微沉，但没有停下。那股压力持续增强，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屋梁发出吱呀声。
他一步跨出。
压力骤然消失。
身后传来老者惊怒的声音：“你竟敢破我禁制！”
张继平没有回头。他沿着石道往前走，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稳。体内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原本滞涩的几条主经已经完全贯通，灵力运行毫无阻碍。他试着运转一门基础身法，身形一闪，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三丈外才真正现身。
他停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刚才那一闪，是他以往全力施展也只能勉强做到的。而现在，几乎没消耗多少灵力。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道身影从山道拐角疾行而来，皆穿内务堂服饰，胸前绣着银线符纹。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块测灵碑，另一人则握着一杆短尺状法器。
张继平继续前行。
“张继平！”那人高声喊，“奉令查验，请停下配合！”
他依旧没停。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催动法器。测灵碑腾空而起，碑面亮起青光，遥遥锁定张继平背影。那杆短尺离手飞出，化作一道银线，直追而去。
张继平猛然转身。
右手一抬，灵力自掌心喷涌而出，形成一道无形屏障。银尺撞上屏障，发出一声脆响，竟被硬生生弹开，倒飞回去。测灵碑的青光刚扫到他身上，碑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光芒熄灭，坠落于地。
两名内务堂弟子僵在原地。
张继平看着他们，声音平静：“我不伤人，也不想被拦。”
说完，他转身继续走。
山路蜿蜒，两侧林木渐密。他走得不快，但身形却越来越轻。体内的灵力不再像潮水，而是像一条条小溪，各自流淌，却又彼此呼应。他甚至能感觉到百步之外树叶的颤动，能分辨出风中不同草木的气息。
回到居所时，天色已暗。
他推开门，点燃油灯。屋子很小，一床一桌一柜，墙角堆着几卷旧功法。他坐在床边，取出袖中玉盒，打开盖子。
残核静静躺在里面，裂纹依旧，金光微弱。可就在他注视的瞬间，那光芒忽然轻轻闪了一下，像是回应他的气息。
他将手覆在盒上，缓缓注入一丝灵力。
残核微微震动，裂纹边缘泛起极淡的金芒，持续了不到一息，又归于沉寂。
张继平收回手，闭目调息。这一次，他主动引导灵力在全身游走。过去需要反复冲刷才能通过的关窍，如今畅通无阻。丹田深处，灵力压缩得更加凝实，隐隐有液化的趋势。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那卷《基础剑诀》上。
那是他三年前领的入门功法，早已熟烂于心。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其中几处运劲方式粗糙得可笑。他起身取下剑，拔出寸许，寒光映着灯焰。
剑身微微震颤。
他忽然抬手，剑尖点地，左手掐诀，灵力自丹田提起，经肩井、曲池、劳宫一路奔涌而出，灌入剑身。
嗡——
一声轻鸣，剑身剧烈震动，竟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那痕迹不长，却深达半寸，边缘整齐如切。
张继平盯着那道痕，眼神微动。
就在这时，玉盒中的残核再次闪烁，金光比之前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