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振奋与南唐使臣到访的喧嚣,并未能完全掩盖汴梁城内悄然弥漫的紧张气息。
靖安侯钱贵的巡察司,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猎豹,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根据王茹巡按提供的线索,以及连日来对赵四及其关联网络的严密监控,一张潜藏在京畿之地。
甚至可能触及朝堂的铁鸦军情报网,逐渐浮出水面。
时机已然成熟。
就在陈稳自北疆启程回銮的同一天,一场迅疾而精准的内部清查。
在汴梁城内外部署的多个点位,同步展开。
清晨,天色未明。
祥符县,李家庄还笼罩在冬日黎明的寒意与寂静中。
一队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制式腰牌的精干人马,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农户赵四那间略显破败的土坯院墙。
为首的小旗官打了个手势,两名身手矫健的巡察司干员利落地翻过矮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
“谁?!”
屋内传来赵四惊惶的喊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不等他开门,两名干员已然欺近房门,其中一人飞起一脚!
“砰”的一声巨响,并不牢固的木门应声而开!
赵四只穿着单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闯入家中、眼神冰冷的黑衣人,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赵四!”
小旗官迈入屋内,目光如刀,扫过家徒四壁的房间,最后定格在赵四惨白的脸上。
“你的事,发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
“官……官爷,小的……小的冤枉啊!”
赵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小的就是个种地的,什么也没干啊!”
小旗官冷哼一声,并不与他废话,直接对下属下令。
“搜!”
“仔细点,任何纸张、布条、异样物件,都不能放过!”
片刻之后,一名干员从灶台旁一个隐蔽的墙缝里,抠出了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如“村东头王老五家来了外地亲戚”、“里正上月去了两趟县城”等。
但落款处,却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如同鸟类爪印的符号!
正是铁鸦军外围眼线传递情报时使用的暗记!
“这……这不是我的!是有人陷害!”
赵四看到那纸条,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嘶声辩解。
小旗官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是不是你的,回去慢慢说。”
“带走!”
两名干员如狼似虎地上前,将软瘫如泥的赵四架起,拖出了屋子。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惊动左邻右舍。
几乎在同一时间,汴梁西市,一家看似普通的杂货铺后院。
几名扮作顾客的巡察司暗探,在确认目标正在后院清点货物后,突然发难!
两人迅速控制住前堂的伙计,另外几人如同利箭般冲入后院!
后院中,那个曾与赵四接触过的货郎,正将一批新到的货物搬入库房。
听到动静,他反应极快,反手就从货物堆里抽出一柄短刃,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凌厉,与平日那副憨厚模样判若两人!
“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为首的暗探厉声喝道,同时与其他几人结成战斗阵型,封死了货郎所有退路。
货郎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低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短刃划出刁钻的弧线,直刺为首暗探的咽喉!
速度与狠辣,远超寻常江湖人士!
“冥顽不灵!”
暗探头目早有准备,侧身闪避的同时,腰间铁尺已然出鞘,精准地格开短刃!
另外两名暗探配合默契,一左一右,两根特制的包铁锁链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缠住了货郎的双臂和腰身!
发力一绞!
货郎闷哼一声,短刃脱手,整个人被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他拼命挣扎,眼中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试图咬碎藏在齿间的毒囊!
“想死?没那么容易!”
暗探头目眼疾手快,一记手刀狠狠劈在货郎的颈侧!
货郎浑身一僵,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搜身!检查牙齿!把他知道的一切,都给老子撬出来!”
类似的场景,在汴梁城内外的几个不同地点几乎同步上演。
巡察司凭借精准的情报和雷霆手段,一举端掉了三个铁鸦军的外围联络点,抓获包括赵四在内的眼线及传递人员共七名。
更重要的是,从那名货郎身上,搜出了尚未传递出去的密信,以及一份记录着部分联络方式和代号的名单。
钱贵坐镇巡察司衙署,听着各处行动小组陆续传回的捷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他面前摊开着刚刚从那货郎处缴获的密信副本。
信上的内容经过初步破译,虽然依旧零散,但拼凑出的信息却令人心惊。
“……时机将至……混乱为号……重点关注御驾归途……林区……‘湮灭’……”
“湮灭……”
钱贵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指向的是一场针对陛下归途的、极其危险的刺杀行动!
而且,对方动用的手段,恐怕超乎寻常。
“审!”
钱贵对着负责刑讯的干练厉声道。
“集中所有力量,优先审讯那个货郎!”
“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给我撬开他的嘴!”
“我要知道‘湮灭’的具体含义!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潜伏在汴梁,潜伏在宫里!”
“时间不多了!”
“是!侯爷!”
刑讯干练领命,匆匆离去。
衙署深处的刑房里,很快便传来了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份加急的密报,由钱贵亲自签署,通过最快的渠道,送往陈稳回銮的队伍。
尽管沿途已有“暗刃”小队反向侦察,但他必须将最新的、最严重的警告,第一时间送达陛下手中。
做完这一切,钱贵走到窗前,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以及远处巍峨的宫墙轮廓。
内部的清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拔除了一些钉子,获取了关键情报。
但这更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铁鸦军的杀招已然启动,如同张开的弓弦,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箭矢。
他必须抢在那之前,找到并瓦解它。
这场发生在阴影里的战争,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北疆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