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战胜的吗？”
苏文渊这句看似平淡，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反问，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望江楼上，每一个商贾的心头！
不可战胜？
雅间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跪在地上的商贾，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越过苏文渊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漆黑的江面，眼神中那原本根深蒂固的恐惧，正在被一种名为愤怒与期盼的火焰，迅速地侵蚀、取代！
是啊……
若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漕运总督府，那手眼通天的漕运商会，在他们眼中便是天，是地，是他们绝对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然而此时此刻，
当一件能将数里之外的残暴行径，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神器，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
当两个北地巨擘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提供挡风遮雨时
那所谓的天，所谓的地，似乎……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商人！
商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评估风险，和发现商机！
眼前这位，能拿出神器，能代表镇北军，又能让郑家麒麟儿都恭敬相待的苏公子，他所代表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商机！
而漕帮帮主陈通天，那艘黑龙王号上的血腥一幕，让他们清晰地评估出了继续忍气吞声下去的巨大风险！
——今日被砍断手脚，扔进江里的，是一个不知名的伙计。
那么明日会不会真的就轮到自己？！
两相比较，何去何从，已是不言而喻！
“我等……愿听公子差遣！”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对着苏文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赌徒般的光芒！
“对！我等愿奉苏公子与郑公子为首，与那漕帮、与那贪官，势不两立！”
“求苏公子，为我等主持公道！”
“求郑公子，为我等申冤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
雅间之内，那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与怨气，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瞬间便从一盘散沙，凝聚成一股绳的众人，郑修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由衷的钦佩。
他知道，他们成功了。
他们兵不血刃地，将这临江城中最富有，也最……胆小的一群人，彻底地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苏文渊对着众人轻轻地，虚抬了一下手。
一股无形的气场，瞬间笼罩了全场。
原本嘈杂喧嚣的雅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安排。
“诸位请起。”苏文渊的声音依旧温和，“苏某并非神仙。今夜邀诸位前来，也并非是要蛊惑人心，聚众谋反。”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
“我们只做三件事。”
“第一，收集证据。”
“第二，呈报朝廷。”
“第三，拿回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他的话说得简单明了，却又极其聪明。
他将一场充满了风险的复仇，定义成了一场完全符合大奉律法，师出有名的维权！
这瞬间便打消了在场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
“敢问苏公子，”那被扶起来的钱掌柜，此刻已经彻底将苏文渊视为了主心骨，恭敬地问道，“我等具体，该如何行事？”
苏文渊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看向了郑修远，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此事当由郑兄来主持大局。”他微笑着说道。
这一手再次显露出了他，高明到了极点的政治智慧。
他知道自己虽然镇住了场面。但自己终究是一介白身，名不见经传。
而要让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真正地倾尽所有去办成这件事。
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他们绝对信服的，拥有官方信誉的领袖。
而郑修远，这位郑家的麒麟儿，无疑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
郑修远自然也明白苏文渊的用意。
他当仁不让地，走上前一步。
“唰”的一声！
他展开了那柄，代表着郑家的折扇。
一股属于君子境的浩然正气，瞬间从他的身上勃发而出，笼罩了整个雅间！
“诸位！”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信誉！
“在下郑修远，以我北方郑氏，八百年的声誉，向诸位立誓！”
“今夜之事，只为除恶扬善，还临江城一片朗朗乾坤！”
“凡参与此事者，他日事成之后，若有任何来自官府的报复与刁难，皆由我郑家，一力承担！”
轰！
这句承诺，如同一颗定心神针，狠狠地扎入了每一个商贾的心底！
郑家的承诺！
这比任何金山银山，都更能让他们安心！
“我等，愿听郑公子号令！”
这一次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整齐划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郑修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看向苏文渊，用眼神征求着他的意见。
苏文渊对着他微微颔首。
于是，他便将与苏文渊早已商议好的计划，缓缓地布置了下去。
“第一！”
“自明日起，在场的所有人，动用你们所有的关系、人脉、财力！”
“收集漕运总督周牧，与漕帮帮主陈通天，自上任以来所有的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罪证！”
“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无论是账本，还是书信！哪怕是市井之间的一句传闻！”
“事无巨细，我全都要！”
“此事由钱掌柜，总领负责！三日之内，我要看到，一份足以让周牧，人头落地的罪状！”
那钱掌柜闻言，浑身一震，随即眼中爆发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知道，这是郑公子对他的信任，更是他在这场复仇联盟中，奠定自己地位的最好机会！
“郑公子放心！”他重重地一拍胸脯，保证道，“此事便包在老朽身上！三日之内，定让那周牧，所有的肮脏事，都大白于天下！”
郑修远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了那位负责丝绸生意的胖布商。
“张掌柜！”
“在！小人在！”那张掌柜连忙应声道。
“我知你在临江城的地下，颇有些人脉，与城中各大帮派也有往来。”郑修远缓缓说道，“第二件事，便交给你。”
“我要你，同样在三日之内，替我联络城中所有曾被漕运商会打压、吞并过的，中小帮派！”
“你告诉他们的首领。就说我郑修远，在此立下一个承诺。”
“三日之后，只要他们肯助我一臂之力。”
“事成之后，那漕运商会所侵占他们的所有地盘、生意，我不仅可以让他们双倍拿回！”
“甚至连那漕帮帮主陈通天的项上人头，我也可以当做送给他们的……礼物！”
一番话，说的杀气腾腾！
那张掌柜听得是心惊肉跳，却又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
这是要彻底地，将那漕运商会连根拔起啊！
“公子……公子放心！”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此事，小人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最后，郑修远的目光，落在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上。
“第三件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严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需要诸位立刻返回家中，与你们所有的生意伙伴取得联系，然后秘密地开始囤积一样东西——”
他稍作停顿，环视四周，确保每个人都在认真倾听，然后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粮食！”
这个词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响，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去思考，紧接着说道：“我要求，在三日之内，将这临江城中市面上所有流通的粮食，买下至少七成！”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七成的粮食，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还要在短短三天内完成，这无疑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而且此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尤其是那周牧和陈通天。”
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能够穿透人们的内心，“我们要让他们在死期到来之前，都丝毫察觉不到，一场足以将他们彻底淹没的风暴，正在悄然形成！”
一番布置有条不紊。
有针对官府的文斗。
有针对漕帮的武斗。
更有釜底抽薪的……经济战！
三管齐下，环环相扣！
在场的所有商贾，听得是热血沸腾，又心惊胆战！
他们终于见识到了。
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一旦动起真格来，其手段是何等的老辣与……恐怖！
“我等，遵命！”
所有人，齐声应道！
声音，响彻云霄！
这一夜。
望江楼上，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临江城格局的复仇同盟，正式宣告成立！
而它的缔造者。
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局外人般的青衫少年。
此刻正端起一杯清茶，看着窗外那被乌云渐渐遮蔽的月色。
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冷光。
“起风了。”
他轻声自语。
“是时候……”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