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蝎的甜腻气息尚未在鼻腔中完全散去,救命的清水和沙地薯带来的短暂慰藉,如同沙漠中一闪即逝的露珠,迅速被更庞大的阴影所覆盖。
就在众人刚补充了些许水分和食物,正准备处理伤员伤势,并尽可能多收集一点岩壁渗水时,一直靠在岩壁旁、努力感知着什么的青霖,猛地抬起头,小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南方他们来时的天空。
萧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头骤然一沉。
只见南方的天际,不知何时已不再是单调的昏黄,而是被一种沉郁的、近乎墨黑的颜色所浸染!那黑色并非静止,而是在疯狂地翻滚、涌动,如同煮沸的沥青,又似无数蝗虫汇聚成的死亡阴云,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窒息的速度,向着北方蔓延过来!
更让人心悸的是,随着那黑色风暴的逼近,一种低沉压抑、仿佛亿万冤魂同时呜咽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麻,连脚下的沙地都开始微微震颤。
“黑……黑风暴!是蚀骨黑风暴!”周管事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比之前面对沙虫和迷梦蝎时更甚,“快!找地方躲起来!不能被卷进去!那风里的黑沙能蚀肉销骨!”
蚀骨黑风!沙海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灾之一!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青霖还要难看。沙虫、妖蝎尚可搏杀,但面对这等席卷天地的自然之威,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这洼地不行!太浅了!会被瞬间掩埋!”赵莽强撑着站起,嘶吼道,目光焦急地扫视四周。可放眼望去,除了连绵的沙丘,哪里有什么可靠的遮蔽之所?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萧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星图!对,星图!那残缺的路径上,除了指向观星崖的光点,还有一些极其黯淡的标记!苦泉遗墟是一个,之前发现的界碑也算一个,那么附近,是否还有另一个类似的、能够提供庇护的前哨遗迹?
他闭上眼,不顾识海的刺痛,全力回溯脑海中那幅星图。路径在脑海中延伸,掠过苦泉,掠过界碑……在代表他们此刻大致位置的区域附近,确实有一个比界碑标记稍大、但依旧黯淡无比的光点,几乎与背景的混沌融为一体!
方向……偏东北!距离不确定!
“东北方向!有一个可能提供庇护的地方!快走!”萧凛猛地睁开眼,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他没有时间解释星图的来源,此刻,信任和执行力是唯一的生机。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收拾刚收集的那点水,众人搀扶起伤员,跟着萧凛,拼命向东北方向狂奔。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每个人都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
身后的呜咽声越来越近,天空迅速暗了下来,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黑色的沙尘暴如同一堵接天连地的死亡之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滚滚而来!风中已经能感觉到细密的、带着刺痛感的黑色沙粒打在背上、脸上!
“快!再快一点!”萧凛回头看了一眼,那吞噬天地的黑幕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风中那股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怪味。
青霖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突然她指着右前方一座看起来与其他沙丘并无二致的沙垄喊道:“那里!下面……是空的!有石头的味道!”
空的?地下空间?
萧凛精神一振!是了!前哨遗迹很可能就是建于地下,以规避沙海的各种天灾!
“挖!快挖那里!”萧凛当机立断,率先冲到青霖所指的位置,用断剑疯狂挖掘起来。赵莽、苏玉妍,甚至受伤的护卫,所有人都扑了上来,用手,用一切能用的工具,拼命刨开松软的沙层!
沙子下面先是坚硬的岩石,但很快,他们挖到了一块巨大的、边缘齐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着模糊的纹路,与苦泉遗墟的风格一脉相承!
“是这里!推开它!”萧凛大吼。
众人合力,咬紧牙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沉重的石板被缓缓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陈腐气息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就在这时,蚀骨黑风暴的前锋已然袭至!
“进去!快!”萧凛几乎是抓着离他最近的青霖和苏玉妍,将她们塞了进去,然后催促其他人。赵莽最后一个进入,在他侧身挤入缝隙的瞬间,黑色的风暴如同巨浪般拍击在石板上!
轰!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撞击中颤抖。石板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黑色的沙粒如同子弹般从缝隙外射入,打在率先进入、背对着洞口的赵莽背上,发出噼啪的响声,他的衣物瞬间被腐蚀出无数破洞,皮肤上也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关上!快关上石板!”周管事在下面惊恐地喊道。
先下来的人奋力抵住石板内侧,与外面的风暴角力,一点一点,艰难地将那沉重的石板重新推回原位!
当最后一丝缝隙合拢,外面毁天灭地的呼啸声顿时变得沉闷而遥远,只剩下沙粒密集撞击石板的沙沙声,如同永无止境的雨。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萧凛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喉咙。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星殒之核碎片。微弱的乌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虽然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却足以驱散部分恐惧,让众人看清彼此惊魂未定的脸庞。
借着这微光,他们打量着所处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四周都是人工开凿的黑色岩石,壁上同样刻着古老的纹路,与苦泉遗墟如出一辙。空气虽然陈腐,却并没有窒息感,显然有隐秘的通风结构。
他们又一次,在一个上古遗留的避难所中,躲过了一劫。
萧凛的目光落在赵莽背上那一片狼藉的灼伤上,又看向手中散发着稳定暖意的碎片。
沙海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而前路,依旧隐匿在风暴之后,未知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