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平安县衙后院万籁俱寂,唯有刑房旁边闲置的厢房透出摇曳的烛光。这间厢房已被赵雄下令按照刘铭书房的布局大致复原,包括那面至关重要的铜镜,此刻正静静地立在梳妆台上。
赵雄、吴文、郑龙和林小乙齐聚屋内,气氛凝重。桌上摆着从李四儿工坊找到的齿轮部件和那些设计图纸。
“捕头,我们究竟要做什么?”郑龙看着几乎完全复刻的现场,忍不住问道。
赵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图纸,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小乙:“小乙,你既然能发现齿轮与卡槽的关联,不妨说说,这机关可能如何运作?”
又一次直接的试探。林小乙感到四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向前迈一步——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太过火。
“小的愚见,”他指着镜框上那个不显眼的卡槽,“这地方既然能固定齿轮,或许...或许能带动什么东西在镜前移动。”他故意说得犹豫,同时“无意”地将一盏油灯放在特定位置,灯光恰好穿过镜框卡槽的方位,在对面墙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影子。
吴文眼前一亮:“光!是光线!如果卡槽上安装的不是实体物品,而是一个镂空的图案,再用灯光投射...”
“就能在镜中形成恐怖的影像!”赵雄接话,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刘铭不是被镜中的实物吓到,而是被精心设计的光影幻象所惊!”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可是,”郑龙提出质疑,“如何保证刘铭一定会在特定时间看到幻象?又如何解释密室?”
林小乙低头思考片刻,小声说:“如果...如果机关是设定好的呢?比如用慢慢燃烧的线香控制齿轮转动的时间...”他边说边比划,看似笨拙的手势却恰好演示了如何用简单机械实现延时触发。
“而密室,”赵雄踱步到窗前,“如果凶手根本不需要进入房间呢?他只需提前设置好机关,然后从外面锁上门窗即可。”
“但书房门窗都是从内闩死的啊!”郑龙反驳。
林小乙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户插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走到窗前,假装被绊了一下,手“不小心”碰到窗闩。只听“咔哒”一声,窗闩竟然滑动了一下。
“这窗闩...”吴文立刻上前检查,“有磨损的痕迹!如果从窗外用细线或薄片,或许真能在关门后操纵窗闩!”
案情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赵雄立即下令进行实验验证。
吴文根据图纸,小心翼翼地将齿轮组件安装到镜框卡槽上。郑龙则负责在窗外尝试用鱼线操控窗闩。林小乙被安排调整灯光角度——这个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的任务。
第一次实验,灯光角度偏差,投影模糊不清。
第二次,齿轮转动不畅,投影断断续续。
第三次...
当吴文将一块镂空着狰狞鬼脸的薄金属片卡入齿轮组件,郑龙成功从窗外闩上窗闩,林小乙将油灯调整到恰到好处的角度时——
昏黄的灯光穿过旋转的镂空图案,在镜中投射出一个扭曲晃动的鬼影!那影子的轮廓与刘铭死状描述的“镜中魇魅”惊人相似!
尽管明知是假,但那诡异的光影在寂静的午夜依然让在场众人感到一阵寒意。
“成功了!”吴文声音颤抖,既有兴奋也有后怕。
郑龙从窗外走进来,看着镜中尚未消散的鬼影,脸色发白:“他娘的,这玩意半夜看到,确实能吓死人!”
赵雄却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他转向林小乙,目光如炬:“小乙,你调整灯光的手法很熟练。以前学过?”
林小乙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专注于实验,不经意间流露出现代刑侦实验的素养。他连忙低头:“回捕头,小的...小的以前在义庄帮工时常要点灯熬夜,手熟而已。”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赵雄未再追问,但眼中的深思并未减少。
实验证实了他们的推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谋杀。凶手利用刘铭近期的心理弱点,通过光学幻象制造极端恐惧,诱发其心疾猝死。整个过程中,凶手甚至不需要进入房间。
“但凶手如何确定刘铭一定会坐在书案前看镜子?”吴文提出新的疑问。
“习惯。”林小乙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补充,“小的意思是...刘乡绅既然特意将镜子挪到正对书案,想必是养成了对镜整理衣冠的习惯,凶手可能观察到了这一点。”
赵雄赞许地点头:“说得有理。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谁对刘铭的习惯如此了解?谁能接触到李四儿制作的特殊镜具?还有最重要的——动机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值守衙役匆匆跑来:“捕头,方才有个小孩送来一封信,指名要交给您。”
赵雄拆开信,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镜斋先生向赵捕头问好。游戏才刚刚开始。”
信纸背面,画着与李四儿手中纸屑上一模一样的诡异符号。
厢房内刚刚因破解谜题而活跃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知道我们在查他。”吴文声音干涩。
“他就在平安县,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郑龙握紧了佩刀。
林小乙看着那个符号,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是三水帮残余势力使用过的暗号!案件竟然与那个犯罪集团扯上了关系!
赵雄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眼神冷峻:“没错,游戏才刚刚开始。不过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
他看向林小乙:“明天一早,随我去会会这位‘镜斋先生’。”
夜色深沉,县衙厢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镜中的鬼影早已消散,但真实的恐怖,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