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踉跄着走出石殿,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废墟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因神魂受创而昏沉的头脑略微清醒了几分。身后沉重的石门尚未完全闭合,妖姬那压抑着极致暴怒的魔压仍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溢出,令人心悸。
青萝早已如同鬼魅般静候在殿外阴影之中。她显然听到了妖姬最后的命令,此刻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审视、警惕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盯着顾白。那目光不再是之前单纯的监视,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拆解检验的危险物品。
“顾客卿,请随我来。”青萝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顾白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询问,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配合地显露出虚弱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不安,跟在她身后。他知道,任何多余的举动在此刻都可能被解读为心虚。
青萝没有将他带往别处,而是径直走向距离石殿不远的一处相对完好的偏殿。这里似乎是侍女或低级魔卫的居所,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显然是被临时清空,用作囚禁或者说“隔离”他的地方。
“在魔主查明某些事情之前,还请顾客卿暂居于此。”青萝推开殿门,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粗糙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入。”
顾白默默点头,走了进去。他注意到,殿门外瞬间多了两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这片区域牢牢封锁。
青萝并未立刻离开,她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上下打量着顾白,最后定格在他因咳嗽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苍白的脸上。
“顾客卿方才在殿内,似乎伤势又有反复?”她看似随意地问道,实则暗藏机锋。
顾白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搜查前的试探。他捂住胸口,气息微弱地回答:“有劳青萝姑娘挂心……旧伤未愈,加之方才听闻那传讯……心中惊惧,引得气息有些紊乱……”他将原因部分归咎于苏婉清的恶毒传讯,合情合理。
青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顾客卿好生休养。”便转身离去,并随手布下了一层隔音禁制。
殿内只剩下顾白一人。他并没有立刻去检查环境,而是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上,仿佛脱力一般。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却锐利如鹰,飞速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里绝不可能安全。妖姬盛怒之下的命令,青萝的执行力,绝不会只是将他关起来那么简单。搜查,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很可能是极其彻底、不留死角的搜查。
他怀中的日记残篇,是最大的隐患!必须立刻处理掉!
直接毁掉?念头刚起就被否决。这残篇是重要的证据,未来或许有奇用。藏匿?在这区区偏殿之内,在青萝甚至可能妖姬亲自出手的神识扫描下,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时间紧迫!顾白能感觉到,强大的神识已经开始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覆盖这片区域,进行着初步的探查。是青萝,还是妖姬亲自出手?他无法确定,但那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扫描感,让他如芒在背。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却依旧保持着虚弱感,踉跄着走到石床边。他假装因虚弱而扶住床沿,指尖却悄然用力,一丝微不可查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石床与地面接触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瞬间蚀刻出一个浅坑。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将怀中的日记残篇取出,塞入浅坑,再用一丝秩序之力搅动灰尘,将其完美覆盖、伪装,甚至模拟出与周围环境完全一致的能量残留。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快得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外泄。这是他目前对秩序之力最精妙的运用,赌的就是搜查者更关注他本身和明显的藏匿点,而会忽略这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死物”。
刚刚完成这一切,偏殿的门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进来的不是青萝,而是两名面目阴沉、身着玄甲的高阶魔卫。他们身上散发着铁血的煞气,目光冰冷无情,直接锁定在顾白身上。
“奉魔主令,搜查!”其中一名魔卫声音嘶哑,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挥手。
另一名魔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开始对顾白进行搜身。动作粗暴而彻底,从头到脚,每一寸衣物、每一个可能藏物的缝隙都不放过。顾白配合地抬起手臂,脸上露出屈辱而又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搜身完毕,一无所获。两名魔卫对视一眼,开始对整间偏殿进行地毯式搜索。桌椅被挪开,墙壁被敲击,地面被仔细探查,甚至连屋顶的梁柱都不放过。强大的神识一遍遍扫过每一个角落。
顾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表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甚至故意流露出几分被侵犯隐私的恼怒和不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石床下的那个浅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魔卫的搜索毫无所获。其中一名魔卫甚至将目光投向了顾白刚刚倚靠过的石床,他走上前,手掌凝聚魔元,似乎想要将石床彻底震碎检查。
顾白的呼吸几乎停止!
就在此时,青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如何?”她冷声问道。
“回青萝大人,暂未发现异常物品。”那名准备震碎石床的魔卫收回手,恭敬回道。
青萝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偏殿,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的顾白身上,眉头微蹙。她似乎也释放出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依旧没有发现。
“魔主有令,”青萝收回目光,对两名魔卫道,“将他身上所有物品,包括之前的衣物、配饰,全部收缴,仔细查验。”
顾白心中一震,但随即暗自庆幸。他穿越而来时身无长物,后来得到的些许零碎,也早在之前就被收走或毁掉了。此刻的他,可以说是真正的“清白”。
两名魔卫领命,再次上前,将顾白身上那件原本属于石殿的、略显宽大的外袍也剥了下来,只留下一身单薄的内衬。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皮肤,屈辱感更甚,但顾白心中却稍稍安定。最危险的关卡,似乎暂时过去了。
魔卫将搜走的衣袍递给青萝。青萝接过,仔细探查了一番,依旧没有发现。
“看好他。”青萝对魔卫吩咐了一句,又深深看了顾白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偏殿门再次关闭,留下两名如同石雕般的魔卫守在门外,以及衣衫单薄、坐在冰冷石床上,看似狼狈不堪,实则心中巨石稍落的顾白。
第一轮风暴,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
但顾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妖姬的猜忌已被点燃,苏婉清的毒计正在发酵。而他,必须在这越来越狭窄的缝隙中,找到那条生路。
他悄悄将一丝感知投向石床下的那个角落。
日记残篇,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