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回响深渊的眩晕感尚未平息,苏晚便感到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牵引力。没有坠入冰冷的金属传送间,也没有回到那个甜蜜的安全屋,而是仿佛被卷入了一道湍急的、充满铁锈和血腥味的暗红色漩涡。
天旋地转之后,她重重摔落,触感并非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种冰冷、光滑、略带弹性的奇异材质。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鼻腔里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但其中又诡异地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陈旧气息。耳边死寂无声,那种绝对的安静,比回响深渊的噪音更让人心慌。
她挣扎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里……是一座宏伟得超乎想象的宫殿内部。
高耸得望不到顶的穹顶,由无数根巨大、暗红色的、仿佛由凝固血液凝结而成的骨骼状支柱支撑。墙壁是光滑如镜的暗色材质,像是抛光的黑曜石,却又隐隐透出内部血管般的纹理,仿佛在缓慢搏动。地面则是她刚才感受到的那种暗红色、略带弹性的材质,踩上去几乎不发出声音。
广阔的大厅空无一物,只有远处尽头,有一张巨大的、由苍白巨骨和暗金属雕琢而成的王座,背对着她,矗立在阴影之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和死寂。
光线来源不明,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均匀的、暗红色的辉光,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滤镜。
这里绝不是影镇,也不是她所知任何副本的起始点!
这是……哪里?
难道是……谢辞的……居所?
这个念头让苏晚浑身冰凉。祂把她直接带到了祂的“巢穴”?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个黑色的荆棘印记此刻异常安静,甚至感觉不到丝毫谢辞的气息,仿佛只是普通的纹身。
但越是这样,苏晚越是感到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可怕。
她艰难地站起身,环顾这片死寂的血色空间。空旷,宏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被柔软的地面吸收,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她不敢走向远处那令人恐惧的王座,只能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移动,试图找到出口或者任何有用的线索。
墙壁光滑冰冷,上面的血管纹理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当她靠近时,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类似心跳的震动从墙壁传来。
这整个宫殿……是活的?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拱形的门廊,通向一条更加幽深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由暗色木材和金属镶边构成的房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寂静无声。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推开离她最近的一扇门。
门内是一个房间,布置得……异常“正常”,甚至称得上典雅。有床,有桌椅,有书架,但所有的家具都是由暗色的木材或某种生物的苍白骨骼制成,覆盖着暗红色的天鹅绒(质感类似)。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封面没有文字的厚重书籍,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了血腥和檀香的气息。
这里像是给人居住的,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和非人感,让苏晚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退了出来,又尝试推开其他几扇门,情况大同小异。这些房间仿佛是为某种存在准备的客房,但显然久无人居,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这座宫殿大得惊人,走廊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苏晚不敢走远,怕迷失方向,只能在外围区域探索。她发现了一些壁画,内容晦涩难懂,描绘着一些扭曲的、如同神明又如同恶魔的生物在混沌中战斗、创造的场景,风格古老而狰狞。
在一个拐角处,她发现了一个小型的庭院。庭院中没有植物,地面是黑色的细沙,中央有一个干涸的、由黑色石头砌成的水池。庭院的墙壁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荆棘,那些荆棘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荆棘上开着一种苍白如骨、形状如同铃兰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令人头晕的异香。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亡气息。
苏晚感到一阵阵虚弱和饥饿。从进入回响深渊到现在,她滴水未进,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体力正在迅速流失。
她回到最初的那个大厅,靠着一根巨大的骨骼支柱滑坐下来,抱紧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绝望和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
谢辞把她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像收藏品一样摆放起来观赏吗?还是准备进行更残酷的“游戏”?
林珂怎么样了?谢辞说过带走了她,她是否也在这座宫殿的某个角落受苦?
新人b为了救他们而死去,陈书墨那令人不安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她无法呼吸。
就在她意识因为疲惫和绝望而逐渐模糊时,一股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边。
苏晚猛地惊醒,抬头看去。
谢辞就站在她面前,依旧是一身暗色衣物,黑发红瞳,俊美近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祂似乎刚刚出现,又似乎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与之前不同,祂这次没有流露出戏谑、玩味或者怒意,只是用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目光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件物品。
苏晚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谢辞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手。
旁边光滑如镜的墙壁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然后,一张由苍白骨骼构成的精致小桌和一把覆盖着暗红色绒布的骨椅从墙壁中“生长”了出来。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银质的壶和一个同款的杯子,壶嘴里正缓缓飘出温热的白气,散发出一股……醇厚的可可香气?
紧接着,又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银盘出现,上面摆放着几块看起来十分精致的、撒着糖霜的小饼干。
这一切都与周围血腥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张骨椅和桌上的食物。
意思很明显:让她坐下,吃喝。
苏晚看着那壶热可可和饼干,胃里因为饥饿而抽搐,但喉咙却因为恐惧而发紧。在经历了糖果屋的教训后,她哪里还敢轻易碰谢辞给的食物?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谢辞的红瞳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祂没有强迫,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依旧落在苏晚身上。
沉默在空旷的大殿中蔓延,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难熬。
苏晚鼓起毕生的勇气,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林……林珂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谢辞终于有了点反应。祂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她很好。”祂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波澜,“在一个……适合她‘冷静’的地方。”
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让苏晚安心,反而让她更加恐惧。适合“冷静”的地方?是监狱?还是刑房?
“让我见她!”苏晚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但声音依旧带着哭腔。
谢辞没有回答,只是红瞳微微眯起,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苏晚,让她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噤声。
就在这时,大殿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规律整齐的脚步声。
苏晚紧张地望去。
只见两个身影,正迈着完全同步的、如同尺子量出来的步伐,从阴影中走出。
那是两个“人”。
它们穿着笔挺的、类似管家的黑色制服,戴着白色的手套。但它们没有脸——或者说,脸上是一片光滑的、如同抛光玉石般的平面,没有任何五官的痕迹。
无面侍从!
它们手中各自托着一个银质的托盘,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到谢辞面前,微微躬身,将托盘举过头顶。
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卷黑色的、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卷轴。
另一个托盘里,则放着一把造型古朴、钥匙柄镶嵌着一颗微小红宝石的黄铜钥匙。
谢辞拿起那卷黑色卷轴,看都没看,随手扔给了苏晚。
卷轴落在苏晚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祂拿起那把黄铜钥匙,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目光似乎扫过苏晚苍白的脸,随手又将钥匙扔回了侍从的托盘。
“带她去‘缄默之间’。”谢辞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完,祂的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股冰冷的压力随之散去。
苏晚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一个无面侍从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黑色卷轴,塞到苏晚手里。另一个无面侍从则端着放有钥匙的托盘,转身,用那种刻板的步伐,向着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去。
第一个侍从则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虽然没有脸,但那姿态不容拒绝。
苏晚看着手中冰冷的黑色卷轴,又看了看侍从离开的方向,明白自己没有选择。
她挣扎着爬起来,跟上了那个端着钥匙的无面侍从。
侍从带着她在如同迷宫般的宫殿走廊里穿行,最终停在一扇看起来与其他房门无异的暗色木门前。
侍从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了门,然后侧身让开,示意苏晚进去。
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苏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走了进去。
在她踏入黑暗的瞬间,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黑色卷轴,突然自动展开!
卷轴上没有文字,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但下一秒,无数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字符和图案,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卷轴的黑暗中浮现、流转、组合,最终形成了一行行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的规则文字,直接映照在她的视网膜上:
【缄默之间规则】
【一、禁声。在此间发出任何声音,将承受灵魂撕裂之痛。】
【二、凝神。阅读并记忆接下来呈现的一切知识。这是你存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三、时限:直至下一次召唤。未能完成,将永堕无声深渊。】
规则文字消失,卷轴上的幽蓝光芒开始重新组合,化作无数繁复的能量回路图、诡异符号的解析、各种怪物生态的剖析、以及……某些基础精神力运用和防御技巧!
这些知识艰深晦涩,却仿佛直接烙印般涌入苏晚的脑海,强迫她理解和记忆!
苏晚瞬间明白了。
这里不是监狱,也不是刑房。
这是一个……强制学习室!
谢辞把她关在这里,是要她学习这些关于副本、关于力量、关于这个诡异世界的知识!
用这种冰冷、残酷、不容置疑的方式!
“缄默之间”……名副其实。
她连表达震惊、恐惧或抗议的权利都没有。
只能在这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被迫吸收着这些她可能根本不想知道,却又关乎生死存亡的秘密。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无声的黑暗中,看着眼前不断流淌的幽蓝知识洪流,感受着脑海中被迫塞入信息的胀痛感,一种比面对死亡更深沉的寒意,缓缓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谢辞的目的,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可怕。
祂不是在豢养宠物。
祂似乎……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培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