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灭的时候,雪也开始化了。檐角的冰棱“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混着硝烟味渗进泥土里,像给承德城洗了个不太干净的澡。
魏奎胜把刀疤脸扔进临时牢房——以前是间柴房,现在堆着缴获的枪,墙角还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特务。他转身出来,正撞见修女在给百姓们分姜汤,手里的勺子柄缠着布,是怕烫着。
“魏营长,”她抬头笑了笑,眼角的伤还没好,是昨天被弹片划的,“清点完了,特务抓了十七个,百姓们都安置到教堂了,就是粮食有点紧,得去粮仓看看还剩多少。”
“我去。”魏奎胜接过她手里的空桶,“你守着这些俘虏,别让他们耍花样。”
粮仓在城西北,门被炸开了个洞,里面的麻袋倒了一地,不少粮食撒在地上,混着碎木屑。魏奎胜蹲下去扒开麻袋看,还好,大部分是完整的,够撑一阵子。正清点着,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是漏网的特务,抄起旁边的扁担就冲出去——
是那个拽过他胳膊的老汉,正背着一捆柴往这边走,身后跟着那个被救下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碗,里面盛着雪水。
“大叔,您咋来了?”魏奎胜放下扁担。
“给你送点柴,”老汉把柴靠在墙上,往粮仓里瞅了瞅,“这粮食还够不?不够俺家窖里还有点土豆,能凑活吃。”
小姑娘怯生生地把碗递过来:“叔叔,喝水。”雪水在碗里晃,映着她冻得通红的脸蛋。
魏奎胜接过碗,雪水有点凉,喝下去却觉得心里热乎。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颗水果糖——是之前从特务身上搜的,油纸包着,还没舍得吃。他剥开纸递给小姑娘,看着她把糖塞进嘴里,眼睛瞪得圆圆的,突然就笑了。
这时候,修女跑了过来,手里挥着张纸:“魏营长,你看这个!从刀疤脸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他们的联络图!”
纸上画着不少叉号,有几个魏奎胜认得,是附近的几个村子。最后一个叉号圈着承德城,旁边写着行小字,修女翻译过来:“雪化时动手,夺粮。”
“幸好咱们先动手了。”魏奎胜捏紧了纸,抬头看了看天,云散了点,露出点太阳的影子,“雪一化,路就好走了,得赶紧把这消息送到周边村子去,让他们有个准备。”
“俺去!”老汉往地上啐了口,“俺认识路,各村都有亲戚,一说魏营长的名字,他们准信!”
魏奎胜想了想,从粮仓里扛出两袋小米:“给乡亲们带点粮,就说承德城没事了,以后咱们自己守着自己的家。”
小姑娘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远处的钟楼——那里,护城队的人正踩着梯子,把那面歪歪扭扭的红旗往高了挂,风一吹,猎猎作响,把最后一点硝烟味都吹散了些。
“叔叔,红旗。”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对,红旗。”魏奎胜看着那面旗,突然觉得,这化了一半的雪,这带着土腥味的风,还有手里微凉的空碗,都真实得让人踏实。
修女碰了碰他的胳膊:“发啥呆呢?该去修城门了,百姓们都等着帮忙呢。”
魏奎胜笑了笑,把空碗递还给小姑娘:“走,修城门去。”
雪水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流,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往来的脚印盖住——那是承德城醒过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