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幽冥府的回响
风沙灌进领口时带着刺骨的寒意，柴静茹攥着短刀的掌心沁出冷汗。苏婉儿消失的地方只留下半截断裂的发带，黑色缎面上绣着的流云宗徽记已被幽冥气蚀成灰败的纹路，像条死去的蛇。
“她不对劲。”离娇魅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残留的幻术灵光正以诡异的速度黯淡，“刚才她站过的地方，有幽冥府的气息。”
言妙平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黑色砂砾放在鼻尖轻嗅，眉头骤然拧紧：“这不是普通的戈壁，是‘碎魂沙’——用亿万亡魂的骨灰碾成的，专门吞噬生魂。”她摊开手心，那些砂砾正顺着指缝蠕动，仿佛有了生命。
阴凤仪突然按住丝情雅的肩膀，后者腕间枯萎的幽冥藤竟在此时疯狂抽搐，藤条上的倒刺深深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却毫无痛感。丝情雅的瞳孔泛起死灰般的白，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吐出的字句破碎而阴冷：
“……门开了……收债了……”
“她被附身了！”柴静茹迅速掐住丝情雅的人中，指尖幽冥气顺着经脉探入，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虚无——就像在阴煞鬼沼时感受到的死寂。当幽冥气撞上那股外来力量的刹那，丝情雅猛地尖叫出声，双眼恢复清明的瞬间，嘴角溢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黑色鳞片。
“刚才……我看到了一扇门。”丝情雅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门上刻着和我们契约一样的符文，门后有无数只眼睛在看……它们在笑。”
五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自幽冥府残碑缔结契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神秘存在的气息。柴静茹摸出块上品灵石碾碎，灵力注入经脉时，丹田处的契约烙印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走！先离开这片碎魂沙！”
言妙平根据星辰方位辨认方向，领着众人往东南方疾行。碎魂沙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仿佛无数冤魂在磨牙。离娇魅试着释放幻术遮掩踪迹，粉色雾气却刚离体就被风沙撕碎，连带着她的灵力都被抽走了几分。
“这地方能吞噬灵力。”她脸色发白，“再走下去，我们会变成和那些沙砾一样的东西。”
阴凤仪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沙丘后的阴影：“那里有东西。”
沙丘背后隐约立着块残破的石碑，半截埋在沙里，露出的部分刻着模糊的符文。柴静茹认出那是和幽冥府残碑相似的纹路，只是更加古老，碑面上布满了指甲抓挠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曾试图从里面爬出来。
“是幽冥府的界碑。”言妙平拂去碑上的沙尘，指尖抚过一道新鲜的裂痕，“这裂痕最多出现三天，有人比我们先到过这里。”
话音未落，界碑突然震颤起来，碑面的符文如活物般游走，在沙地上投射出扭曲的光影。光影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群穿着流云宗服饰的修士围着座黑色祭坛，祭坛上捆绑着数百名散修，他们的元神正被强行抽出，注入一枚血色玉简。
“是聚灵珠的炼制现场！”离娇魅失声惊呼，光影里那个主持仪式的锦袍修士，赫然是本该死于黑风谷的李子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李子昂手中握着的，竟是半块幽冥府残碑。当最后一个散修的元神被吸入玉简时，残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将所有流云宗修士卷入其中，包括李子昂在内，无一生还。
光影散去时，界碑上渗出粘稠的黑血，滴落在碎魂沙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柴静茹俯身触碰那些黑血，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契约烙印再次发烫，这一次竟在脑海里响起了清晰的低语：
“……祭品……不够……”
“……门要开了……需要更多……”
“是幽冥府的声音！”丝情雅捂住耳朵蜷缩在地，幽冥藤彻底枯萎成灰，“它在催我们献祭！”
阴凤仪突然朝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向西北方：“有人来了，很多人。”
远处的风沙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身影，为首的正是玄清道人和紫袍修士，身后跟着数十名联盟修士，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刻满符文的锁链。他们踏在碎魂沙上如履平地，显然早有准备。
“果然在这里！”玄清道人祭出铜镜，镜光锁定界碑上的黑血，“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柴静茹冷笑一声，指尖短刀凝聚起幽冥气：“说我们屠戮流云宗？那李子昂在祭坛上炼制聚灵珠，算什么？”
“一派胡言！”紫袍修士拂尘挥出银丝，“李少主早已被你们所害，休要栽赃陷害！”
言妙平突然指向联盟修士队列后的几个身影：“栽赃的是他们才对。”
众人望去，只见那几个修士穿着普通道袍，却在手腕处露出了和李子昂同款的黑色令牌。当玄清道人看向他们时，那几人突然暴起发难，手中锁链缠向最近的联盟修士，锁链上的符文亮起，竟和幽冥府界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幽冥教徒！”玄清道人大惊失色，“他们混进了联盟！”
混乱中，柴静茹五人趁机后退，却见那些幽冥教徒突然齐齐转身，朝着界碑跪下，口中吟诵着晦涩的咒语。界碑剧烈震动起来，碑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从中涌出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只苍白的手爪在挥舞。
“他们想强行打开幽冥府通道！”言妙平脸色骤变，“快阻止他们，否则整个荒原都会被拖入幽冥！”
柴静茹与玄清道人对视一眼，虽正邪殊途，此刻却有着共同的敌人。老道果断祭出铜镜，金光与黑雾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阴凤仪的毒针、离娇魅的幻术、丝情雅的魂咒齐齐出手，配合联盟修士的灵力攻击，总算暂时压制住了黑雾的蔓延。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那些被锁链缠住的联盟修士突然双眼翻白，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血管，竟被转化成了失去理智的傀儡，疯狂攻击身边的同伴。
“是血契！”言妙平认出那些傀儡脖颈上的血色印记，“他们和幽冥府缔结了血契，用灵魂换取力量！”
柴静茹心头一沉，丹田处的契约烙印烫得惊人，脑海里的低语越来越清晰：
“……看看他们……看看你们……”
“……一样的贪婪……一样的肮脏……”
“……来啊……完成契约……成为我的一部分……”
她猛地看向身边的四人，发现她们也在痛苦地挣扎，显然都听到了那蛊惑的低语。离娇魅的幻术开始失控，粉色雾气中浮现出扭曲的鬼脸；阴凤仪的毒针沾染上了黑雾，泛着不祥的红光；丝情雅的眼睛再次泛起死灰，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别听它的！”柴静茹厉声喝止，短刀划破掌心，用精血暂时压制住契约的躁动，“我们不是那些傀儡！”
玄清道人也注意到了她们的异样，眼中闪过犹豫，最终还是咬牙喊道：“先联手破了这界碑！否则谁也活不了！”
老道祭出本命灵力，铜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硬生生将黑雾撕裂道缺口。柴静茹抓住机会，将全身幽冥气灌注于短刀，黑色刀身浮现出完整的鬼面，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劈界碑裂缝。
“铛——”
短刀与界碑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来自亘古的叹息，界碑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在半空中组成一扇巨大的门扉虚影。门后传来无数亡魂的哀嚎，其中竟夹杂着李子昂和苏婉儿的声音！
“救我——”
“它在骗你们——”
门扉虚影开始收缩，带着恐怖的吸力。那些幽冥教徒和傀儡首当其冲，被瞬间吸入其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玄清道人反应迅速，拉着身边的紫袍修士急速后退，才勉强挣脱吸力。
柴静茹五人却被牢牢锁定，丹田处的契约烙印疯狂震颤，仿佛要被从体内剥离。离娇魅离门扉最近，半个身子已被黑雾笼罩，脸上露出既痛苦又迷醉的表情。
“离娇魅！”柴静茹伸手去拉，却被一股巨力弹开，短刀脱手飞出，插进界碑裂缝深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短刀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与界碑的符文产生共鸣。门扉虚影剧烈晃动，吸力骤然减弱。五人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远离界碑。
界碑在短刀的冲击下彻底崩碎，黑雾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闪烁的符文碎片。玄清道人看着那些碎片，又看了看柴静茹手中的短刀，眼神复杂：“那刀……”
“无可奉告。”柴静茹握紧短刀，刀身的鬼面纹路正在缓缓隐去，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契约烙印不再发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联系，仿佛能随时召唤门扉后的力量。
联盟修士伤亡惨重，玄清道人看着满地狼藉，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带着残余的人离去。这场由“正义”发起的围剿，最终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收场。
风沙渐渐平息，五人瘫坐在地上，看着界碑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言。
“刚才……你听到了吗？”离娇魅声音发颤，“苏婉儿说它在骗我们。”
柴静茹抚摸着短刀上的鬼面，指尖传来微弱的悸动：“不止。我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很多很多……它们在喊我的名字。”
言妙平捡起一块符文碎片，碎片在她掌心化作黑烟，留下一行模糊的字迹：【葬魂渊 噬魂鬼玺】
“噬魂鬼玺？”丝情雅念出这四个字，幽冥藤的灰烬突然重新凝聚，化作一条细小的嫩芽，指向戈壁深处那座黑色城池的方向，“它在那里。”
五人顺着嫩芽指向望去，黑色城池的轮廓在夕阳下愈发清晰，城墙上仿佛站满了人影，正静静地注视着她们。
柴静茹握紧短刀，鬼面再次睁开眼，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幽冥府的低语，不再是蛊惑，而是命令：
“……去葬魂渊……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献祭……”
她看向身边的四人，她们眼中同样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贪婪，还有一丝无法遏制的兴奋。她们都知道，幽冥府的秘密即将揭开，而那个秘密背后，很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她们别无选择。
契约的烙印已经发烫，指引着她们走向那座黑色的城池。柴静茹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只知道从握住这把短刀开始，她们的命运，就已经和幽冥府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那座名为葬魂渊的城池深处，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倒映着她们前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