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归墟残响，隐患暗藏
葬魂渊的硝烟已散三年。
残阳如血的景象渐渐被新生的绿意覆盖，崩塌的山壁上冒出倔强的藤蔓，曾经魔气森然的渊底裂隙，如今偶有山风穿过，呜咽声里再无半分怨毒，只剩几分萧瑟空寂。只是无人知晓，在那些被巨岩封堵的深渊底部，在碎裂祭坛的断壁残垣之下，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未真正平息。
天剑宗新任宗主林砚秋站在凌云巅的望岳台上，指尖轻抚着半截断裂的剑穗。那是当年独孤南天以身化劫时，从崩碎的天地劫剑残骸上寻到的唯一遗物。三年来，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此伫立，望着西方葬魂渊的方向，青衫猎猎，眼神凝重如渊。
“宗主，”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天剑宗长老魏长风，这位曾伴随独孤南天征战多年的老将，鬓角已添了更多霜白，“七星阁送来密信。”
林砚秋转过身，接过那枚刻着北斗七星印记的玉简。注入内劲，玉简上浮现出鬼谷卜算子那惯有的、带着几分漠然讥诮的字迹：“归墟之门虽闭，痕犹存。夜观天象，紫微偏斜，贪狼隐现，需防残响扰尘寰。”
“残响……”林砚秋低声重复这两个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三年前鬼谷先生便说过‘门可闭，痕难消’，如今看来，这道裂痕比我们预想的更难愈合。”
魏长风叹了口气：“昨日收到边陲小镇传来的消息，说是葬魂渊外围出现异状。有猎户入山采药，见渊底时有紫光冲天，伴有地动，还说……听到过类似龙吟的怪响，却又比龙吟更沉郁，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
林砚秋眉头紧锁：“紫光？地动？”他想起三年前归墟之门洞开时，那道吞噬一切的紫黑色漩涡，以及从中溢出的、足以让天地法则紊乱的恐怖吸力，“派人去查了吗？”
“已派三位内门弟子前往，”魏长风道，“只是……至今未归。”
沉默在师徒间蔓延。望岳台上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吹动林砚秋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与独孤南天有几分相似的、带着责任感的眼睛。他知道，所谓的和平，不过是用无数牺牲换来的脆弱平衡，而那道被强行封堵的归墟之门，便是悬在这平衡之上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与此同时，葬魂渊外围的一处废弃山神庙里，小豆子正抱着膝盖坐在供桌旁，看着青鸾婆婆留下的那只青铜小鼎。鼎身刻着繁复的符文，三年来，每当葬魂渊方向有异动，鼎上的符文便会发出微弱的青光，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山神庙护在其中。
“婆婆说，这鼎能护住我们，可那些进山的大叔们……”小豆子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又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三年前那场大战，她亲眼看着李铁舟爷爷用船桨砸碎最后一个魔傀，看着老黄叔点燃酒楼的火药与魔兵同归于尽，那些画面如同烙印，刻在她心底。
守在庙门的是一位面容憨厚的青年，名叫石磊，曾是天剑宗的外门弟子，大战中伤了经脉，便留在这附近守护，顺便照看小豆子。他闻言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沉声道：“小豆子别怕，那些异动许是地脉不稳，三位师兄武功高强，定会没事的。”
话虽如此，石磊的眼神却有些闪烁。昨夜他起夜时，分明看到葬魂渊方向的天空紫光大盛，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蠕动，隐约还传来细碎的、像是无数人在低语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劲都在那声音的影响下变得躁动不安。
突然，青铜小鼎上的符文猛地亮起，青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山神庙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咔嚓”声，像是岩石碎裂，又像是骨骼摩擦。石磊脸色一变，拔刀护在小豆子身前：“待在这里别动！”
他冲出庙门，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上，几块巨大的岩石正在自行碎裂，碎石之中，竟钻出数条手臂粗细的、通体漆黑的触须！触须表面布满细密的倒刺，顶端闪烁着幽紫色的光，正疯狂地扭动着，将旁边一棵合抱粗的古树缠绕、勒断！
“这是……什么东西？”石磊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如此诡异的生物。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触须散发出的气息，与三年前归墟之门开启时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隐隐相似，只是微弱了无数倍，却更加阴邪。
触须似乎察觉到活人的气息，猛地转向山神庙，带着破空之声袭来！石磊怒吼一声，长刀劈出，内劲灌注刀身，划出一道璀璨的刀芒。然而，刀芒斩在触须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触须毫不在意地继续前冲，倒刺上滴落的紫色粘液落在地上，瞬间将泥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好强的防御力！还有剧毒！”石磊心头大骇，正欲后退，却见青铜小鼎的青光延伸出庙门，形成一道半圆的护罩，将触须挡在外面。触须撞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青光剧烈波动，却始终没有破碎。
就在这时，触须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顶端的紫光迅速黯淡，紧接着，竟像融化的沥青般，自行消解在空气中，只留下几缕黑色的雾气，被山风吹散。
石磊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一阵极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琴音。那琴音很淡，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从九霄环佩的碎片中流淌出来的。随着琴音响起，周围躁动的空气渐渐平息，连地面的震动都消失了。
“是……女帝陛下的琴音？”小豆子从庙门探出头，眼睛红红的，“石大哥，我好像听到清莲姐姐的声音了。”
石磊望着触须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青铜小鼎上渐渐恢复平静的符文，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三年来，类似的事情并非首次发生。有时是狂暴的魔气突然平息，有时是失控的妖兽莫名安静，甚至有一次，一位被心魔困扰的武者，在靠近供奉着墨陨剑碎片的英魂殿时，竟自行清醒过来。
人们都说，那是剑神与女帝的心魂未散，仍在暗中守护着这片大地。
而在遥远的星坠海深处，七星阁总部那座悬浮在海面的巨大星盘上，鬼谷卜算子正站在星盘中央，仰望着模拟出的星空。他身前的水镜中，正倒映着葬魂渊的景象——那些从地底钻出的触须，那些偶尔冲天的紫光，以及更深处、被巨岩掩盖的祭坛残骸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由无数细碎光点组成的裂痕。
“归墟之痕，果然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扩张。”鬼谷卜算子抚摸着颔下的山羊胡，语气听不出喜怒，“阴九烛的血祭虽败，却已在这方天地的法则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归墟的力量，正顺着这道口子，一点点渗透进来。”
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仿佛随时会消散。这人正是三年前在归墟之门关闭前，以秘法遁走一丝残魂的云间客。此刻，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卜算子，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归墟之力岂是那么容易封堵的？”
鬼谷卜算子转过身，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落在黑袍人身上：“云间客，你该庆幸自己跑得快，否则，连这丝残魂都留不下。”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你以为凭你那点残缺的《轮回圣典》邪法，能在归墟之力下讨到好处？”
云间客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疯狂与不甘：“好处？我只要那两缕心魂！游振枫的剑魂，赵清莲的血脉精粹，那是我研究轮回奥秘最好的材料！可惜……被你坏了好事！”
“七星阁从不干涉因果，只记录结果。”鬼谷卜算子淡淡道，“那日我出手，不过是为了维持平衡。归墟之门若真的彻底打开，你这点残魂，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你。”
云间客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看到了吗？那道裂痕里，除了归墟的力量，还有别的东西。”
鬼谷卜算子的目光重新投向水镜，水镜中，那道由光点组成的裂痕深处，似乎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嘶吼。他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是‘归墟原住民’，被封印在门后的东西。阴九烛的血祭不仅撕开了门，还惊动了它们。”
“哈哈……哈哈哈哈！”云间客突然狂笑起来，“真是有趣！阴九烛费尽心机想唤醒归墟魔神，却没想到先放出了这些怪物！这方天地，注定要乱！”
鬼谷卜算子没有理会他的狂笑，只是轻轻敲击着星盘，星盘上的星辰图案随之变动，发出微弱的光芒。他低语道：“墨陨剑与九霄环佩的碎片，仍在以心魂之力压制裂痕，但它们的力量也在慢慢消散。若有朝一日，压制不住……”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云间客的笑声渐渐停歇，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卜算子，你我做个交易如何？我知道如何暂时加固那道裂痕，而你，只需要告诉我墨陨剑与九霄环佩碎片的具体位置。”
鬼谷卜算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七星阁的规则，不容破坏。你若想自取灭亡，随意。”说完，他挥了挥手，云间客所在的阴影猛地扭曲，黑袍人发出一声惊怒的低吼，身影便消失在了星盘上。
星盘上只剩下鬼谷卜算子一人。他望着水镜中那道不断蠕动的裂痕，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没有了平日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归墟的残响，如同埋在地下的火种，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便会再次燎原。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如云间客的残魂，如那些被惊动的归墟原住民，甚至可能还有未被发现的天魔宫余孽，都在等待着那个时机。
夜幕降临，葬魂渊的方向再次亮起微弱的紫光。英魂殿内，供奉在玉台上的墨陨剑碎片与九霄环佩碎片，同时发出了淡淡的共鸣。剑碎片上，一丝极细的寒气缭绕，琴碎片上，一缕微弱的青光流转，二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着整座英魂殿，也仿佛在遥望着西方的深渊。
仿佛有两缕无形的意识，仍在坚守着那份跨越生死的约定，以残躯余魂，对抗着那来自归墟深处的、不断侵蚀的黑暗。
而在江湖的各个角落，那些经历过三年前大战的幸存者，那些听着剑神女帝传说长大的新一代，都还不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归墟的残响，已在天地间埋下伏笔，只待某个契机，便会奏响新的悲歌，或是……新的战歌。
山神庙里，小豆子抱着青铜小鼎，渐渐睡去。梦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瞎眼的剑客，背着无鞘的黑剑，沉默地站在那里，剑意凌厉却带着守护的温暖；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帝，坐在琴前，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不再悲鸣，而是充满了希望。
石磊靠在庙门旁，握着长刀，警惕地望着黑暗。他知道，自己必须守护好这里，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像当年的剑神、女帝、独孤宗主、白凤锦前辈他们一样。
夜色渐深，葬魂渊的紫光时明时暗，如同一只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的眼睛，注视着这片经历过血与火的大地。隐患，早已暗藏，只待爆发的那一天。
夜色渐浓，葬魂渊底的异动愈发明显。被巨岩封堵的裂隙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奋力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渊边的地面微微震颤，那些新生的藤蔓簌簌发抖，仿佛预感到了某种恐怖的降临。
英魂殿内，墨陨剑碎片与九霄环佩碎片的共鸣愈发急促。剑上的寒气凝成细密的霜花，琴上的青光化作流转的光带，二者交织成网，将殿内供奉的诸多英烈遗物护在其中。守殿的老仆望着这异象，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喃喃道：“剑神，女帝，是你们在警示吗？”
林砚秋收到魏长风传来的急报，得知葬魂渊外围又有村民失踪，现场只留下几滩诡异的紫色粘液。他猛地站起身，青衫飘动间，腰间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备剑，”他沉声道，“我要亲自去一趟葬魂渊。”
魏长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躬身应道：“宗主保重。”他望着林砚秋的背影，想起三年前独孤南天以身化劫的决绝，心中明白，有些责任，终究需要后人扛起来。
星坠海的星盘上，鬼谷卜算子指尖划过星辰轨迹，水镜中归墟裂痕的影像愈发清晰。那裂痕深处，隐约可见无数闪烁的幽光，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轻叹一声，取出一枚新的玉简，刻下几行字，交给身旁的童子：“送去给青鸾谷的传人。”
童子接过玉简，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中。鬼谷卜算子望着西方天际，那里，紫微星的光芒正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摇摇欲坠。
山神庙里，青铜小鼎的符文突然剧烈闪烁，青光冲天而起，在庙顶凝成一只巨大的青鸾虚影。小豆子被惊醒，望着那虚影，突然想起青鸾婆婆曾说过的话：“当青鸾再鸣，便是守护者归来之时。”
她握紧小小的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窗外，石磊正握紧长刀，望着葬魂渊的方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归墟的残响，已不再是隐晦的低语，而是逐渐清晰的战鼓，在天地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