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片密林。枝叶无风自动,瑟瑟作响。那八名血煞岭修士更是浑身剧颤,修为稍低的几个直接瘫软在地,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一道青色遁光率先落下,化作一名身着藏青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髯垂胸的中年修士。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场中,首先落在浑身带伤、面露惊喜的青崖宗弟子身上,眉头微皱,随即看向那八名血煞岭修士,眼中寒光一闪。
“血煞岭的鼠辈,好大的胆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然威势,正是青崖宗护法长老之一,金丹初期的“苍松真人”。
紧随其后,又有三道遁光落下,皆是筑基后期或巅峰的青崖宗执事,迅速将血煞岭修士围住,封住其退路。
“苍松师叔!”白芷、陆明以及那名柳姓女弟子连忙上前行礼,快速禀报了事情经过,重点提及林弈与苏晚晴出手相助,以及林弈那一声“滚”字便镇住八名血煞岭修士的惊人手段。
苍松真人听完,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林弈与苏晚晴。他的神识不着痕迹地扫过,心中顿时一凛。那青衣女子修为气息纯净凝练,带着一股凛然破邪之意,显然根基扎实,功法不凡。而为首那名灰袍男子,气息更是深沉内敛,以他金丹初期的神识,竟有种如同面对深潭古井、难以测度的感觉,仿佛对方体内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浩瀚力量。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身上隐隐透着一丝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仿佛包容一切的奇异道韵,绝非寻常散修或普通宗门弟子可比。
“原来是两位道友仗义出手,救下我青崖宗弟子。”苍松真人收起方才的威势,上前一步,郑重地打了个稽首,“贫道青崖宗护法长老苍松,代宗门谢过两位道友!还未请教两位道友尊号?”
林弈拱手还礼,神色平静:“散修林弈。这位是同伴苏晚晴。路见不平,举手之劳,长老不必多礼。”
苏晚晴也敛衽一礼,并未多言。
散修?苍松真人心中更是惊疑。如此气象的散修,简直闻所未闻。不过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的金丹修士,知道修真界奇人异士众多,也不多问,只是态度愈发客气:“林道友,苏道友,大恩不言谢。此处非叙话之地,还请两位随贫道移步宗门,好让敝宗略尽地主之谊,也让宗主当面致谢。”
他看了一眼被制住的血煞岭修士,眼中冷光一闪:“至于这些宵小,自有门规处置。胆敢犯我山门,伤我弟子,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着,对那几名执事吩咐道:“押回执法堂,严加审问!看看血煞岭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竟敢如此嚣张!”
“是!”几名执事领命,押着面如死灰的血煞岭修士先行离去。
“林道友,苏道友,请。”苍松真人侧身引路。
林弈点了点头,与苏晚晴一起,随着苍松真人,在众多青崖宗弟子敬畏与好奇的目光中,朝着翠云峰主峰方向飞去。
离得近了,才更能感受到青崖宗山门的灵秀与气象。翠云峰并非孤峰,而是由数座高低不一、云雾缭绕的山峰组成。主峰最高,殿宇最为宏伟,灵气也最为浓郁。其他侧峰则各有用途,有的开辟着大片灵田药圃,有的矗立着丹房器室,更有飞瀑流泉点缀其间,灵禽异兽悠然往来,一派祥和兴旺的景象。
护山大阵已然开启,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青色光幕笼罩着整个山门区域,散发出精纯的木系灵力波动,兼具防护、聚灵、预警等多种功效。在苍松真人的引领下,三人毫无阻碍地穿过光幕,落在了主峰半山腰一处宽阔的白玉广场上。
广场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古意盎然的大殿,匾额上书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青木殿。殿前古松遒劲,仙鹤翩跹,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早有得到消息的弟子等候在此。苍松真人引着林弈二人步入大殿。殿内宽敞明亮,陈设雅致,正上方主位空悬,两侧已有数人落座,皆是气息沉凝、修为深厚之辈,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甚至还有两位与苍松真人气息相仿的金丹期修士!
显然,青崖宗对这两位“路见不平”的“散修”极为重视,高层几乎到齐了。
“宗主正在炼丹,稍后便至。诸位师兄师弟,这位是林弈道友,这位是苏晚晴道友,便是在山门外仗义出手、救下白芷、陆明等弟子,并擒获血煞岭贼人的恩人。”苍松真人向殿内众人介绍道。
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弈与苏晚晴身上,有审视,有好奇,更多的则是惊讶与慎重。他们自然也看出了这两人不同寻常,尤其是林弈。
坐在左首第一位、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者(另一位金丹初期,丹堂首座“药尘真人”)抚须笑道:“原来是林道友与苏道友。两位道友气度非凡,能轻易震慑血煞岭筑基修士,修为深湛,实在令人钦佩。老夫药尘,添为本宗丹堂首座,代宗主与诸位同门,谢过两位道友!”
其余长老也纷纷开口致谢,态度颇为热情诚恳。
林弈淡然应对,既不倨傲,也不过分谦卑,只是言明巧合路过,顺势而为。
不多时,殿后传来一阵清越的钟鸣,随即,一股浓郁而沁人心脾的丹香弥漫开来。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
只见一名身着朴素青袍、面容清矍、眼神温润平和的中年道人,缓步从后殿走出。他气息圆融自然,仿佛与周围浓郁的木灵生机融为一体,虽未刻意散发威压,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宗师气度。正是青崖宗宗主,金丹中期修士——青木真人。
“有贵客临门,贫道炼丹耽搁,怠慢了。”青木真人声音温和,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林弈与苏晚晴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真诚的笑意,“林道友,苏道友,救命之恩,护道之德,青崖宗上下铭记于心。若有差遣,力所能及之内,必不推辞。”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落座,态度诚挚而不失气度。
林弈也再次还礼,道:“宗主言重了。我等亦是恰逢其会。倒是我二人贸然来访,多有叨扰。”
一番客套寒暄后,话题自然转到了正事上。
青木真人先询问了白芷、陆明等人遇袭的详细经过,以及血煞岭修士的审讯情况(初步审讯结果,这些人是收到密令,专门在翠云峰外围区域袭扰青崖宗低阶弟子,似乎意在制造恐慌,试探反应,并劫掠资源,更深目的尚在拷问中)。
随后,青木真人看向林弈二人,目光带着探询:“林道友,苏道友,不知二位从何而来,欲往何处?若有需要,青崖宗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林弈早已想好说辞,平静道:“我二人自赤荒戈壁方向而来,游历四方,增长见闻,亦在寻访一些上古遗迹与故老传闻,以求大道。途经黑脊山,恰遇贵宗弟子遇险,便出手相助。”
“赤荒戈壁?”殿内几位长老闻言,皆露出惊讶之色。赤荒戈壁环境恶劣,灵气狂暴,除了少数本土部族和如炎狱那般盘踞的邪修势力,少有外界修士长期停留,更别说横穿而来。能从那等险地安然走出,本身便说明了很多问题。
青木真人眼中异色更浓,沉吟道:“赤荒戈壁……传闻乃上古焚天宗故地,留有诸多隐秘与险地。林道友能自彼处而来,想必经历不凡。不知……可曾听闻‘烬墟之门’?”
他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微凝。几位长老也都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弈。
林弈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略有所闻。据说乃是一处封印上古灾厄的禁忌之地,位于葬火深渊深处。”
青木真人点了点头,叹道:“不错。此乃我云梦大泽及周边区域修真界高层皆知,却讳莫如深之秘。焚天宗举宗牺牲,方将灾厄源头封入异空间裂缝,即‘烬墟之门’后。我青崖宗祖师,当年曾受焚天宗一位故友所托,留存部分与封印相关的残缺记载,并世代看守通往赤荒的一处外围警戒节点(即黑脊山脉的部分区域)。血煞岭近年来的异动,以及……贫道之前遭遇的不明偷袭,或许皆与此有关。”
他看向林弈的目光,带着一丝深意:“林道友既从赤荒而来,又提及‘烬墟之门’,不知……可曾知晓近来赤荒异变?我宗安插在戈壁边缘的暗哨,数月前传回最后的消息,提及赤荒深处能量暴动频繁,炎狱活动加剧,疑似与月蚀有关,随后便失去联系……”
林弈与苏晚晴对视一眼。看来青崖宗果然与上古封印有所关联,而且对赤荒的变故并非一无所知。
“实不相瞒,”林弈略一思忖,决定透露部分实情,以换取信任与合作,“我二人确实刚从葬火深渊离开不久。月蚀之夜,炎狱勾结部分被蛊惑的势力,试图以血祭邪法,强行打开‘烬墟之门’,接引灾厄本源……”
他简略讲述了熔火之心的见闻,隐去了自己混沌之力的具体细节和净炎心符的完整传承,只说是借助一件偶然所得的、与焚天宗封印有关的古宝(指半块净炎心玉),联合当地守陵遗民的力量,破坏了炎狱的仪式,暂时稳定了封印,但炎狱主力未灭,隐患犹存。同时也提到了毒蟒、炎鬼的陨落,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觊觎势力(影刃门、星晷)。
殿内一片寂静。青木真人、药尘真人、苍松真人等青崖宗高层,皆被这惊心动魄的信息所震撼。他们虽然知道“烬墟之门”的危险,却没想到炎狱竟疯狂至此,更没想到月蚀之夜发生了如此惊变!而眼前这两位,竟是亲身参与并影响了那场关乎无数生灵存亡之战的关键人物!
良久,青木真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无比凝重,起身对着林弈二人深深一揖:“原来两位道友竟是拯救赤荒、力挽狂澜的义士!此等功德,实乃苍生之幸!请受贫道一拜!”
其余长老也纷纷肃然起敬,起身行礼。如果说之前只是感激救命之恩,现在则是对两人所行之事、所担之责的由衷敬佩。
“宗主言重了,分内之事。”林弈扶住青木真人,“封印只是暂时稳定,炎狱根基尚在,且其背后可能另有隐秘。我与苏道友离开赤荒,一为避开炎狱可能之报复,二也为探寻更多关于上古灾厄、封印加固之法,以及可能流散在外的、与焚天宗相关的遗物或信息。”
青木真人直起身,郑重道:“林道友放心,青崖宗虽力薄,但守护封印、对抗邪魔之责,义不容辞!但凡道友所需,查阅典籍、提供资源、乃至联络云梦大泽其他正道宗门,我宗必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道友提及的‘古宝’……可是与‘净炎心符’有关?”
林弈目光微凝,看向青木真人。
青木真人解释道:“我宗祖师所托故友,正是焚天宗一位精于炼丹与符文的长老。其所留残缺记载中,曾提及封印之钥分为数部分,其中核心之一,便是以‘净世天火’炼制的‘净炎心符’。此符有安抚地火、净化邪炎、稳固封印之能。贫道观苏道友气息中,隐有一丝纯净阳和、破邪涤尘的至高火意,与记载中描述的‘净炎’特性颇有相似,故有此一问。”
苏晚晴闻言,上前一步,坦然道:“宗主慧眼。晚辈机缘巧合,确实得了半块‘净炎心符’传承,后在赤荒机缘下补全。此符关系重大,晚辈修为尚浅,正需寻访焚天宗遗泽,以求完全掌控,不负先辈所托。”她并未完全展露心符,但承认了传承。
青木真人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神色,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天意啊!祖师故友所托,辗转万载,终见传承者!苏道友既得此符,便是焚天宗隔代传人,亦是我青崖宗世代守护之道的同道。日后但凡有用得着青崖宗之处,尽管开口!”
至此,双方坦诚相见,初步建立了信任与合作的基础。青崖宗感激林弈二人救护弟子、稳定封印之功,更因净炎心符传承而对苏晚晴另眼相看,视为同道。而林弈二人,也获得了在云梦大泽的第一个可靠落脚点和信息渠道。
“林道友,苏道友,远来辛苦,又经历大战,想必需要休整。”青木真人唤来执事弟子,“先带两位贵客去‘听涛苑’休息。所需一应物事,务必周全。待两位休息妥当,贫道再与二位详谈,开放藏经阁,共商后续之事。”
他又对白芷道:“白芷,你与陆明此次有功亦有苦,先下去疗伤修养。待恢复后,宗门自有奖赏。”
林弈与苏晚晴谢过,便在执事弟子的引领下,离开了青木殿,前往位于主峰东侧、环境清幽的客院“听涛苑”休息。
殿内,只剩下青崖宗一众高层。
药尘真人捻须叹道:“没想到,赤荒之变竟如此凶险。更没想到,那预言中的‘持玉引路者’与‘混沌之子’,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青崖宗。”
苍松真人亦是点头:“这林道友修为深不可测,手段诡异而强大,绝非寻常金丹可比。那位苏道友,年纪轻轻,竟得净炎心符认可,前途无量。有他二人在,或许真是应对未来大变的一线生机。”
青木真人面色沉凝:“血煞岭异动,贫道遇袭,赤荒剧变……这一切绝非孤立。恐怕,沉寂万载的暗流,又要开始涌动了。传令下去,加强宗门戒备,暗查血煞岭与任何可疑势力的动向。同时,以我的名义,向‘灵溪剑派’、‘百草谷’、‘千机阁’等交好宗门传递信息,言明赤荒之变及净炎传人现世之事,提请各方警惕,共商对策。”
“是!”众长老领命。
青木真人望向殿外云雾缭绕的远山,眼中忧虑与决心交织。
山雨欲来风满楼。青崖宗这处看似安宁祥和的丹道净土,或许也将被卷入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云梦大泽乃至更广阔天地的风暴之中。
而此刻,听涛苑内,林弈正取出那瓶星髓玉液。乳白色的液体在寒玉瓶中微微荡漾,星辉流转。
“此物对修复神魂、淬炼灵力大有裨益。”林弈对苏晚晴道,“你可取三分之一炼化吸收,稳固修为,进一步纯化净炎灵力。余下部分,我自有用处。”
苏晚晴点头应下,没有多问。
林弈则望向窗外,翠云叠嶂,云海翻腾。
青崖宗,只是一个开始。在这里,他需要尽快恢复并提升实力,获取足够的信息,理清云梦大泽乃至更广阔区域的脉络,找出可能潜藏的威胁与机遇,为应对那终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做好准备。
而手中的星髓玉液,以及那蕴含“寂灭”法则的黑色晶粉,或许就是他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关键。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帷幕正在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