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风雪渐大,端木珩放缓马速,他不动声色地将怀中人往胸膛带了带,银狐裘裹着她纤细的身形。
“冷吗?”他问。
上官徽轻轻摇头,脊背挺得笔直。
端木珩低眸看她,她的发丝被风雪吹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颊边,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感。他忽然伸手,轻轻将那些碎发拨至她耳后,动作温柔而自然。
上官徽身子微颤,耳尖染上一抹绯红。她垂眸,不敢直视他深邃的眼眸。端木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收回手,突然单手解开玄色大氅的犀角扣。寒风乘机灌入,他却浑然不在意,只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将军……”她讶然抬眸,睫毛上还沾着几片雪花。
“别动。”他嗓音低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雪大了!”
上官徽怔仲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端木珩单手控缰,另一只手覆上她攥紧的拳头,温热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整个包住。
远处,猎场金钟鸣响,宣告冬狩的第一日结束。而风雪中的两人,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当二人回到猎场时,猎场除了禁军守卫,已空无一人。
端木珩勒马径直停在上官徽营帐前,“到了。”他翻身下马,伸手扶她。
上官徽搭着他的手,正欲踩着马镫而下,忽觉腰间一紧——
一声轻呼溢出唇畔,整个人已被端木珩打横抱起。银狐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前襟。
将军?她抬眸轻唤,颊边顿时飞上两抹红晕,比帐前悬挂的朱纱灯笼还要艳上三分。
端木珩却未看她,只大步往营帐走去:雪天路滑。
他的声音低沉,玄铁铠甲隔着衣料传来丝丝凉意,可他胸膛的温度却透过层层衣衫,灼得她耳尖发烫。
守在帐外的挽梦见状,慌忙打起帘子。端木珩弯腰跨入内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狐皮的矮榻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征战沙场的武将。
今夜我需巡营。他直起身,夫人早些歇息。
转身欲离时,忽觉衣摆一沉——
上官徽竟解下了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玄色大氅,赤足踏在铺着羊毛毡的地上。
雪夜寒气重。她踮起脚尖为他披回大氅,指尖拂过他肩甲上未化的雪粒,将军要保重身体。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喉结,端木珩眸光骤暗,突然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
我自己来。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拇指在她腕间薄茧上摩挲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手,快速系紧了大氅的犀角扣,转身掀帘而出。
帐外风雪呼啸,卷着几片雪花扑进来。挽梦捧着茶盏进来时,正见自家夫人赤足站在地上,颊边却浮着不同寻常的红晕,连眼尾都染着淡淡的胭脂色。
夫人!挽梦惊呼一声,慌忙放下茶盏去取绣鞋,这寒冬腊月的,您怎么连鞋都不穿就下地? 上官徽恍若未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腕,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绪涌上了心头,直灼的她心尖发烫。
次日,晨光未透,帐外风雪肆虐。
上官徽早早醒来。她拢了拢银狐裘,正欲起身,忽听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挽梦匆匆掀帘而入,面色焦急,将军病了!
上官徽指尖一颤:什么?
昨夜将军冒雪巡营,今晨竟发起高热,军医说是风寒侵体……
她未等挽梦说完,已疾步出了营帐。风雪扑面,冷得刺骨,她却浑然不觉,一路疾行至端木珩的主帐前。
帐内炭火微弱,药香苦涩。
端木珩躺在榻上,素日凌厉的眉宇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玄色中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肌理上。他唇色苍白,呼吸粗重,与昨日马背上那个凌厉锋锐的将军判若两人。赵睿蹲在榻边,正拧着帕子。见上官徽进来,慌忙拦道:“夫人,不可,这病气......”
上官徽径直越过赵睿,指尖下意识地抚上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怎么病得这样重?她低声问道。
将军昨天白天将大氅给了夫人,回营后夜间又冒雪巡视,寒气入肺……
上官徽指尖猛地蜷缩,竟是因为她!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眼神复杂地看向床榻。
药呢?她忽然问道。
已煎好了,只是将军昏沉,喂不进去……
去端吧,我来喂。 上官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赵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出了营帐,不多时便捧回一碗浓黑的药汁,苦涩的气息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
她接过药碗,在榻边坐下: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有需要我会唤你。
夫人...赵睿抱拳未退,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您身份尊贵,这病气若是过给了您...
无妨,你去吧。上官徽用瓷勺缓缓搅动汤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赵睿望向榻上昏迷不醒的端木珩,见他眉头紧锁,干裂的唇间不时溢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终是抱拳一礼:末将就在帐外候着。
待脚步声远去,上官徽才将药勺递到端木珩唇边。他却紧咬牙关,药汁顺着唇角滑落,在素白的中衣上洇开一片暗色。
“将军?”她轻声唤道。
端木珩似有所觉,微微睁眼,眸中血丝密布,目光却仍锐利如刀,在看清眼前人时闪过一丝错愕。
......你怎么来了?他嗓音沙哑,挣扎着要撑起身子,“赵睿呢?”
上官徽按住他肩膀,”我让他出去了。”她重新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端木珩却蹙眉别过脸,喉结滚动:放着吧。
将军是怕苦?她忽然问,眼角轻挑。
端木珩一怔,苍白的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故技重施。”他声音低哑,“激将法对我没用。”
上官徽唇角微扬,将药勺又递到他唇边,端木珩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缓缓张口,任由苦涩的药汁滑入喉间。一勺接一勺,上官徽专注地喂药,端木珩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的目光灼得她指尖发烫,她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炭火轻响,帐内药香氤氲。
药盏将尽时,她刚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忽觉腕上一紧——
这风寒,与你无关。端木珩指节微凉,却在她腕间烙下灼热的印记。他眸光沉沉,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你无须内疚。”
上官徽呼吸一滞,抬眸看他。帐内昏黄的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色,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眸此刻却柔和得不可思议。她忽然红了眼眶,眼前浮现昨夜风雪中他解下大氅的模样——玄色衣袍在雪幕中翻飞,而他眉梢凝霜,却将最后一丝暖意都给了她。
将军...她心里突然感觉涩涩的,一滴泪猝不及防地砸在他手背上。
端木珩指尖微颤,竟抬起手,轻轻去拭她眼角的泪珠。他掌心粗粝的薄茧擦过她细嫩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帐外风雪呜咽,而这一方天地里,只余地上炭盆偶尔迸射出几点火星,伴随着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