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过去,永宁坊的搜查并未有预料般顺利,尽管赵睿带着人日夜排查,可那赵七赵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除却地下赌场那几次模糊踪迹,再无线索。
端木珩坐在书房中,眉头紧锁,面前摊开着永宁坊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各个可能藏匿的地点,可每一个都被反复排查过,却一无所获。
“将军,会不会是我们遗漏了什么?”赵睿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与不甘。这五日来,他们几乎将永宁坊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抓不住那两人的踪影。
端木珩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发出规律的声响。
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暗寻无果,那便逼蛇出洞。
他的目光转向案角那卷厚重的名册——八年前康平镇阵亡将士名录,羊皮封皮已经泛黄,边角也略有磨损,仿佛在无声述说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血色过往。
翌日朝会,百官肃立。
当议论完朝堂要事,皇帝正要退朝时,端木珩忽然躬身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的身上。龙椅上的萧昊目光微动:“端木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臣近日查阅北疆旧档,夜不能寐。”端木珩声音沉静,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发现八年前,康平一役中阵亡将士抚恤多有疏漏。恳请陛下准臣重审此案,核对名册,补发抚恤,以慰英灵。”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康平镇,这个尘封八年的名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在那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上。
武安王萧煜站在百官前列,面色如常,但站在他身后的吏部尚书郑士元,眼角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龙椅上的皇帝尚未开口,忽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殿内响起:“端木将军真是忧国忧民。不过八年旧案,何必旧事重提?莫非将军在北疆待久了,竟连朝政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
说话之人正是武安王府世子萧承翊,他目光微冷,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是说,将军此举,另有深意?”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百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端木珩却坦然迎上那道视线:“世子多虑了。臣只是不忍见为国捐躯者家眷受苦。况且……”他刻意停顿,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声音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臣近日偶得线索,或许能查明当年粮草延误的真相。”
满殿哗然!粮草延误,那可是导致康平镇惨败的直接原因,也是八年来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如今端木珩竟公然在朝堂之上提及,这无疑是在向某些人宣战。
萧承翊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哦?不知端木将军得到了什么线索?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线索尚在查证。”端木珩目光如炬,“但臣相信,待水落石出之日,那些玩忽职守、通敌卖国之人,一个都逃不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震得大殿都微微颤抖。百官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端木珩那锐利的目光。就连武安王萧煜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
“好!端木爱卿有此心志,朕甚感欣慰。”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既然如此,朕命你重审康平阵亡将士抚恤一案,并彻查当年粮草延误的真相。务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臣,领旨!”
端木珩躬身,余光扫过武安王那一派系官员的神色,心中冷笑。蛇已经惊了。
退朝时,端木珩与萧承翊在宫门前狭路相逢。
“端木珩,你究竟想做什么?”萧承翊压低声音,眼中杀意凛然。
端木珩淡然一笑:“世子何必紧张?不过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萧承翊目光阴鸷,逼近一步:“尽臣子本分?端木珩,你别以为拿八年前的旧案做文章,就能动摇我王府的根基。这朝堂,可不是你一人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端木珩神色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平静与笃定:“世子此言差矣。末将所求,不过是真相与公道。若武安王府当真清白,又何惧查证?”
“你……”萧承翊被噎得一时语塞,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好,好一个真相与公道。那本世子就拭目以待,看看你端木珩,究竟能查出什么来!”
说罢,他一甩衣袖,大步离去。端木珩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眸色深沉。
消息传的飞快,端木珩甫一回府,赵睿便来禀报:“将军,永宁坊那边有动静了。今日一早,我们监视的几个可疑地点都有人匆忙进出,似乎在传递消息。”
“很好。”端木珩负手立于窗前,“让他们动起来,继续监视,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此刻的武安王府书房内,气氛凝滞。
端木珩竟敢在朝堂上公然提及康平旧案!萧承翊眼底阴鸷,一掌击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作响,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武安王萧煜端坐主位,指尖轻抚青玉扳指,面色如水般平静,但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他越是这样大张旗鼓,越说明手中没有实据。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罢了。
可王猛已经落在他手里......
一个逃犯的证词,能掀起什么风浪?萧煜截断儿子的话,唇角泛起冷意,八年前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他翻不出水花。
萧承翊趋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那赵七赵八......
既然失了踪迹,就该永远消失。萧煜指节叩响桌面,烛光在他眼中跳动,你亲自去安排,若情况有变,立即灭口。
儿臣明白。萧承翊眼中寒光一闪,但端木珩这般咄咄逼人,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自然。萧煜缓缓起身,袍袖拂过案上密信,“他不是要查案么?那就让他查个够。你去联络御史台那几位,是时候该参他一本结党营私、借案清除异己了。”
萧承翊会意一笑:如此一来,他既要应付弹劾,又要追查线索,必会分身乏术。
记住,萧煜转身凝视窗外夜色,永宁坊那边要盯紧,但不必亲自涉险。让下面的人去办。
待儿子离去,萧煜独自立在窗前。一缕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如同蛰伏的猛兽。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眼底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