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凌云一声厉喝!
然而,此刻战场上的姑娘们已经不能听她指挥。钱丫头冲到大巫师身边,举刀就砍。
而另外几个‘蘑菇姑娘’似乎化身为庙里的金刚。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飞溅。
南诏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巫师面对嘶吼着冲向中自己的钱丫头,发出两声阴森的“呵呵。”他依旧很随意的抬手,如法炮制地抓向她的脖颈。
可是他不知道,现在的钱丫头,并不是他眼里那个普通的大晋女子。
而在此刻,在钱丫头的眼里,面前这个黑袍加身,面具可怕的男人,同样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大巫师。
而是小时候,外婆缝制的,用来“打小人”的丑陋布偶。
就在两人手指就要碰触在一起的一刻,一声猛兽垂死时一般的低吼——啊…呜…
像被利刃刺穿的孤狼,在月夜发出最后一声濒死的,混着痛苦,暴怒与不甘的长嚎。
这一声伴随着一道自下而上的白光掠过,沉闷而悠长。
凌云甚至没看清那刀影,只感觉眼前一花。钱丫头的手里,便突然凭空多出了一只断臂。
她,竟然就在两手相触的瞬间,生生把那条伸向自己喉咙的手臂给砍了下来!!
用属于南诏人的弯刀。
她的动作,快得让一直紧盯着她的凌云根本没有看清。那可是一个刚才凌云短剑都没能刺穿的身体!
而这一刻,大巫师的断臂处,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鲜血似被什么东西了阻住,迟滞了一瞬。
下一刻,一道炽热的血箭才如同挣脱了束缚一般,喷薄而出!
这一刀,得有多快,有多狠,才能让鲜血也来不及流淌?钱丫头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吃了这蘑菇,就能变身为‘绿巨人’?
凌云立刻看向其他几个在中间疯狂杀戮的‘蘑菇姑娘’——没有例外,那几个姑娘无一不是战神附体,在南诏大营里大杀四方。
每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力量,都是巅峰时的凌云无法企及的。
——早知道这蘑菇这么厉害,就不该给她们催吐。
可是,意外惊喜还没过去,凌云便立刻发现了异样。刚才还行动迟缓的蛇群,竟然再次如潮水一般翻滚起来。
“药,起作用了!”身旁一连串的欢呼声。
——终于。
凌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下,她们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不好!”凌云大叫一声,才放下的心再次起飞。
“快快!想办法,让她们回来!”这一次,凌云是真的急了。
姑娘们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不顾一切地冲回南诏大营中间,几个人抓住一个‘蘑菇姑娘’死命的往蛇的包围圈外拖。
可是,她们,哪里是这会儿的蘑菇姑娘们的对手。幻境里的人,力气大得吓人。
而刚刚被药粉刺激到发狂的蛇群,更是如同一个死亡的旋涡,把一切在它们范围之内的东西吞没。
“你们回来!”凌云再次嘶吼,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回来……”
但她不知道,那些姑娘有没有听到。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滑倒,也不知是哪条毒蛇先张了嘴。只听到几声短促到来不及听清的惊叫。
方才那几个还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的身影,便被翻滚的蛇浪吞没。
还有,那几个冲出去想要救回自己姐妹的姑娘……
凌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们,回不来了。
凌云甚至没能看清她们所有人的脸。姑娘们就像落入油锅的几滴水,片刻前还鲜活的脸,就这么,眼睁睁的在她的眼前,没了。
凌云咬着牙,双手死死抠进面前的泥土,全身颤抖个不停。
好一会儿,她喉咙里才挤出一声,干涩的,嘶哑的:“走……”
“走”字尾声尚未在风中飘散,大巫师在疼痛中再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嗷……”
蛇群,刚刚明明已经让自己安抚住了,为什么?
他黑洞一般恐怖的眼睛里,这一次,在看到蛇潮卷土重来时,总算看到了一点亮光。
只不过,那是恐惧的亮光。
十万大山的神在震怒!为了被那蠢货吃掉的那一条蛇!
蛇群在报复,无差别的攻击着他视线内所有的东西。大晋的女人,南诏的士兵,甚至蛇群自己……
只是眼角余光里,他惊奇的发现,除了自己所站之地,竟还有一处诡异的“净土”。
大巫师忍着剧痛,踉跄着几步跨了过去,脚下传来的松软触感让他身形一滞!他倏的蹲下身,用那只包裹着铁钩的左手疯狂刨挖!
几下之后。
一块漆黑,带着金色花纹,被随意掩埋的蛇皮,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大巫师跪了下去,极虔诚地用铁钩挑起那条蛇皮,捧到心口。
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信仰被践踏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个蠢货!
无力感如蛇潮一般将他吞没。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极普通的大晋女子可以砍掉自己的手臂。
他本是南诏国神一般的存在。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哪怕一丝伤口。
而现在,只因为一个亵渎了神灵的蠢货,自己的手臂却被砍下。原本听从自己控制的蛇潮暴怒。
风里,那浓烈的药粉味道早已被浓重的铁锈味彻底掩盖。
让大巫师完全忘了,刚才被自己捏碎喉咙的女子,曾在自己身上洒下了一整包的药粉。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人间炼狱。将那条蛇皮如经卷般捧在心口,眼睛里又恢复了无尽的
离开这个地方,去向十万大山之神忏悔。
一步一步,无比平静地,他走向那片翻腾的蛇浪。
没有关系,所有人都会被蛇吞噬。但他不会,他是大巫师,是南诏国活着的神!
他没有逃亡,他只是任山神惩罚这些没有敬意的蝼蚁。
可是,大巫师真的忘了,他的身上曾被洒了一整包的药粉……
当他真正跨进蛇群的那一刻,曾经被他视为奴仆的蛇群,此刻好似得到了真正的,神的旨意。
在一瞬间的停顿之后,猛地掀起一层黑色巨浪,霎时便将他吞噬无踪。
甚至,大巫师来不及留下一丝挣扎,也来不及给他一瞬思考的时间,让他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他,南诏国活着的神,为什么会死在自己最虔诚的信仰之下?
穆昀带着人冲谷底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幅他征战多年也不曾见过的画面。见惯了血腥的他,胸口突然冲上一阵酸意。
他忽的抬手,掩住口鼻,像被人掐住喉咙一样说道:“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一眼望去,蛇谷里已经没了南诏兵。
原本长满了灌木野草的地面,蛇潮退后寸草不生。而最外面的一片,仿佛被天神的战车碾压过,几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被拦腰折断,齐刷刷倒伏在地;
又好似狂风过境,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将树整棵连根拔起。一切的一切,看不了人类的手笔。
被血浸得发黑,腥臭的泥地;被蛇吞进去又整个吐出来,却因胃液腐蚀,肌肉挤压而皮肤破烂,或成饼,或成坨,面目扭曲,惊悚的“完整”尸体。
滇南的太阳已经高高爬上头顶,阳光似千万条金线从繁茂的枝叶空隙里,照进蛇谷,一条一条熠熠闪光。
地面上,残留的黏液,未干的血迹,在阳光里也反射着诡异的光。
蛇尸,人尸,铺了一地。
一队又一队的蚂蚁在地上忙忙碌碌着; 树上有猫头鹰瞪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面。
有白色的小东西像水一样从地面渗出来,软乎乎,肉乎乎; 它们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眼见着就为这片地面铺上一层白色地毯。
“王爷,没发现活人,”亲卫跑回穆昀身边,递上一个袋子,“但我找到了这个,还有……”
穆昀微微歪了一下视线,见是一个装东西的布袋子。他疑惑的挑眉看向亲卫。
那亲卫忙道:“这袋子上,有朵凌宵花。”
凌宵花,是杨婉清为胭脂营设计的标志。她跟凌云说,希望每一个姑娘都能如凌霄花一般,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都能活得好,开得艳。
穆昀眉头微皱,伸手接过那个脏污,腥臭看不到原本颜色的粗布袋子。端详片刻,他道:“当真一个活口也没有?”
“没有。”亲卫语气笃定.“好狠的手段……完全不似常人所为……”穆昀兀自喃喃。
“有没有发现胭脂营的踪迹?”
“没有,发现了几具大晋女子的尸体。大概二十几个,都…”亲卫顿了一下,面上有些不忍:“都让蛇勒断了全身的骨头……”
亲卫将手递到穆昀面前,手里有一块染血的腰牌,“这是,在地上找到的。”
刻了凌宵花的腰牌!
穆昀凝视片刻,道:“把所有腰牌都找到,带回去!”
与此同时,蛇谷外二十里。
马背上,段宏的脸色比天色更加阴沉。这一路,实在太安静了,静得让他心里没底。若不是那场离奇的大火和蛇群,若不是那支出发前射到自己肩上的冷箭。
或许,自己此刻早已提着穆昀被巨蟒绞断筋骨的尸体踏上归途。可如今……
“大人,前方…蛇谷内不对劲!”
斥候飞驰而回,脸上因急驰也通红,“蛇谷里面,谷里不见挛堤大军,也没有我们的人,只有一地的蛇尸…”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惊恐:“…和,一些,尸体。”
“什么尸体?”段宏后背生寒,瞳孔骤缩。
“围困穆昀的将士们,全,全部…没了…”
这话好像当胸给了段宏一箭,他在马背摇晃了几下,差点没坐稳。围困穆昀的,足足三千人,居然全都没了?!
“尸体里,有没有挛鞮人?!”段宏抓着缰绳的手不住发抖,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被戏耍的耻辱,被欺骗的愤怒,还有全军覆没的巨大恐惧和疑惑,通通一起冲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