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案头堆叠的书卷照得明明灭灭。
春意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见怀清正对着一幅摊开的舆图凝神细看,指尖偶尔在标注着城镇的地方轻轻点触,便敛声屏气地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怀清似有察觉,缓缓抬眸,目光从图上移开,落在春意身上:“查得如何了?”
春意忙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窗外的夜色里:“回夫人,那几个在府门前起哄最凶的,果然有蹊跷。小的让人跟着他们转了大半个京城,穿街过巷绕了不少弯路,最后见他们七拐八绕进了城西一处僻静院子的后门。”
她顿了顿,语速稍快地报上关键信息,“打听清楚了,那院子的主人姓白,是贤王府的幕僚,听说平日里专替王爷处理些不便露面的差事。”
“贤王府?”怀清指尖在案上轻轻一顿,玉色的指甲与冰凉的紫檀木相触,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她眸色微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原以为是安王那边按捺不住,没想到竟牵扯出贤王。
这位王爷自从前阵子因事被圣上罚了禁足,这几个月本该闭门思过才是。
倒是她,竟忘了这头看似蛰伏的猛虎——是她疏忽了。
“是,”春意肯定地点头,又补充道,“盯梢的人说,那白幕僚亲自在后门候着,见了他们还低声说了几句,才引着人进去的。几人进去后就再没出来,想来是在里头回话交差。”
怀清沉默片刻,案上烛火跳跃,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知道了。让底下人继续盯着那院子,仔细记着有谁进出,尤其是与贤王府那边往来的人。”
“是。”春意应声,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归寂静,只余烛花偶尔“噼啪”轻响。
怀清重新将目光投向舆图,视线落在标注着贤王府的位置上,指尖缓缓划过那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寒意:“贤王么……这是觉得,先前的教训还没够?”
话音落时,她抬手捻灭了案头一支多余的烛火,书房里的光线暗了些许,更衬得她眼底的锋芒冷冽如霜。
连日来琐事缠身,桩桩件件都需费心周旋,怀清只觉白日的时光愈发短促,常常是这边事刚了,那边又有新的头绪冒出来。
处理完府中庶务,已是深夜,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案头那幅尚未参透的舆图上,眉头微蹙。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屏风后,进了空间。
这里天光常驻,草木葱茏,与外界的昼夜交替截然不同。
怀清松了口气,提着舆图走到溪边的青石案旁坐下。
她最庆幸的,便是有这处旁人不知的空间。
外界的一日,在这里能从容地延展成数日光阴,足够她静下心来,将舆图上的山川脉络、关隘布局一一拆解,在沙盘上推演数次;也足够她梳理近日的线索,将贤王府的异动与先前的粮价风波细细勾连,理出清晰的脉络。
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标记,怀清眸中渐渐清明。
有这空间里的从容时光打底,再多的繁杂事务,也能被她一一拆解,妥帖处置。
空间里的天光依旧明亮,怀清正对着沙盘推演得入神,忽听见外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齐禹回来了。
她迅速收拾好舆图与沙盘,指尖轻触玉镯,转瞬间便已立在书房门口。
齐禹刚踏上回廊,就见怀清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刚从思绪中抽离的沉静。
“回来了?”她走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腹,“今日怎么这么晚?”
齐禹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温和:“宫里临时议事,耽搁了些时辰。”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补充道,“给你带了些城南铺子新做的芙蓉酥,想着你许是还没歇息。”
怀清指尖摩挲着盒面精致的雕花,抬眼时笑意已漫上眉梢:“倒是巧,我正有些饿了。”
说着便侧身让他进屋,廊下的灯笼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白日里的紧绷与算计,在这片刻的相处中悄然消融了几分。
“今日府外那桩事,我已经听说了。”齐禹落座时,目光扫过怀清手中的芙蓉酥,见她吃得满足,眼底漾开些微暖意,语气却带着几分了然的沉凝。
怀清正咬下一块酥饼,闻言含糊着点头,唇角还沾着点糖霜:“嗯,我让春意去查了,源头在贤王府。”她咽下口中的吃食,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眸色转冷,“看来贤王是上次没被打怕,又想找点事做了。”
“不止他。”齐禹颔首,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叩,“贤王背后,安王也脱不了干系,这出戏里,少不了他的手笔。”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了过去。
怀清挑眉,伸手接过:“这是谁的信?”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凌厉,显然是急着写就。
怀清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到了信纸末尾,指尖猛地攥紧,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抬眼时,声音里已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云台侯与西北军私通的信件?”
齐禹望着她骤然沉下来的脸色,眼底的光也暗了几分,声音低沉如浸了墨:“不止,还有他受贿的实证。”
怀清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信纸几乎要被揉碎。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混乱:“云台侯……他不是一向自诩闲云野鹤,对朝堂诸事避之不及吗?怎么会?”
她顿了顿,喉间像是堵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些许,带着压抑的惊怒:“他又怎么敢?!”
“他难道忘了,”怀清猛地转头看向齐禹,眼底翻涌着焦虑,“他这么做一旦事发,第一个被连累的就是阿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