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的车驾停在齐国公府朱漆大门前的那一刻,整个京城的政治天平,仿佛都随之一颤。
在满朝文武眼中,这绝非一场寻常的府邸拜访,而是一柄劈开朝堂表面平静的重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是齐国公府释放的“亲秦”信号,成了搅动储位之争的明晃晃风向标。
谁都清楚,齐国公府是皇室最坚实的“保皇派”。三代辅政的荣光刻在府史里,先皇御笔亲题的“忠君体国”匾额悬在正厅,百余年来从未有过半分偏倚,是朝野公认的“中立标杆”。
可如今,秦王妃带着厚礼登门,席间与齐国公夫人相谈甚欢的场景,被眼线传回各府后,便成了最耐寻味的政治密码。
再看秦王近来的势头,更让这信号添了几分分量。
昨日朝堂议新政,他提出的“减赋通商”之策,恰好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连素来严苛的老臣都点头称是。短短数月,秦王凭功绩攒下的声望,早已盖过贤王、安王等皇子,成了京中人人暗议的“潜龙”。
这般局势下,朝臣们的心思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胆子大的,已借着奏事的由头,在朝堂上有意无意附和秦王的主张,私下宴饮时更是频频提及“秦王治军有方”“秦王体恤民生”;
性子谨慎的,却死死按捺住动作,一边派心腹盯着齐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一边托太监打探皇帝的心意,生怕一步踏错,落得满门倾覆的下场;
而那些奉行“中庸之道”的,要么闭门不出静候局势明朗,要么悄悄给齐国公府递帖子——毕竟国公府根基深厚,即便秦王最终未能继位,“忠君爱国”的名头摆在那里,新君也不会轻易动它。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齐国公这步棋走得极妙,是妥妥的“进可攻,退可守”。
若秦王将来顺利登基,国公府便是首功之臣,家族荣光再上一层;若事有变数,世代积累的忠名便是护身符,新君也得给几分薄面。
这般通透的算计,让不少老臣暗自叹服:“姜还是老的辣。”
可朝堂的暗流,终究会顺着缝隙流向市井。
不过三五日,“齐国公府亲秦”的议论,便裹着茶肆酒坊里的添油加醋,从街头小贩的吆喝声里、从文人墨客的闲谈中,钻进了皇侯将相的府邸。
怀清起初并未在意这些流言。
她案头堆着的,是前线送来的军报:西北风沙里的将士伤亡、粮草运输的艰难缺口、北狄骑兵的频频袭扰……桩桩件件都压得人喘不过气,哪有功夫理会京中这些捕风捉影的闲话?
她满心只盼着军报上能出现“大捷”二字,盼着秦王能稳住边关,更盼着大哥齐禹在户部尽快协调好粮草,解前线的燃眉之急。
直到她处理完手中急件,想端杯热茶歇口气时,才被侍女春音慌张的声音拉回神:“夫人,您快听听外头的闲话!前些日子还只说咱们府亲秦王,如今竟有人说……说国公爷要借着秦王的势头谋逆!”
“等等!”怀清手中的白瓷茶盏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在素色锦袖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攥着春音的手追问,“这话是谁传的?父亲和大哥知道吗?”
“国公爷昨儿听管家回禀后,只说‘清者自清’,让咱们别被闲话分了心神。”春音压低声音,眼眶泛红,“至于大爷……他在户部盯着粮草调动,连着四日没回府了,怕是还没听说这些浑话。”
怀清沉默着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父亲的“清者自清”,是历经风浪后的沉稳,可她比谁都清楚,流言这东西最是可怕——它能混淆黑白,能挑动人心,若传到大哥耳中,让他分了神耽误粮草运输,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
她抬眼望向窗外,庭院里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极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搅得人心烦意乱。
可怀清还没来得及想对策,朝堂上的惊雷便炸了响。
一道弹劾奏疏递到惠安帝面前,直指怀清与齐国公府图谋不轨,欲行谋逆之事,罗列的“罪证”桩桩扎心:
其一,称齐国公府与贤王、安王、楚王早有过节,如今三位王爷接连失势下台,都是国公府暗中布局的结果;
其二,将矛头对准戚家军,暗指这支军队早已唯齐国公府马首是瞻,成了“私家武装”;
其三,更是搬出“功高震主”的由头——说怀清素来体恤百姓,为农人奔走减免赋税,为学子修缮书馆,为工匠改良技艺,民间声望早已盖过皇室,这便是“谋逆的资本”。
惠安帝本就对戚家军心存忌惮——这支军队战力强悍,常年由齐国公府之人统领,早已成了他心中的“隐忧”。
如今听闻这些“罪证”,疑心更重。他虽未全然相信“谋逆”之说,却也容不得这般势力威胁皇权。
最终,一道圣旨下达:将齐国公府上下及镇北将军暂时禁足府中,虽未定罪抄家、流放贬谪,却断了他们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
惠安帝这步棋,是权衡再三的结果。他心里清楚,此时动齐国公府,有三重后果万万不能承受:
一是怀清在百姓心中根基太深,贸然定罪怕是会引发民怨反噬,动摇天下民心;
二是齐禹领军在外抵抗北狄,若听闻家族被冤,戚家军极可能哗变,到时候边防便会彻底崩溃;
三是朝局本就因几位王爷失势而暗流涌动,若再大兴牢狱,极易引发内乱,让虎视眈眈的北狄、西戎有机可乘。
正是这三重顾虑,给了齐国公府一线喘息之机。
而禁足令刚下,京中百姓便率先躁动起来——那些受过怀清恩惠的农人、学子、工匠,自发聚在宫门之外,手里捧着写满字迹的请命信,高声呼喊“明善县主爱民如子,齐国公府忠君报国,断无谋逆之理”,请愿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宫墙内都能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