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结束,晋王、秦王被留御书房。
御书房中,炭火正旺,暖意冉冉,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两王主次坐于下首。
兰不为躬身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沏茶过后,捧着空茶盘离开,脚下步子微不可闻。
宋成邦端起茶盅浅呡一口放下,顺手抄起御案上一本折子翻看起来。
凝眉望着折上内容,不时拿朱笔点批几下,对坐在那里的太子和二皇子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有开口之意了。
宋高崇与宋高析并坐在一边,中间一个四方高案阻隔。
茶案上摆着兰不为沏的两茶热茶,热气袅袅飘散....
两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宋高崇眼观鼻、鼻观心。
宋高析也是低着头,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偶尔两个脚尖轻轻碰一下。
翻看奏折的宋成邦不经意抬眼一瞥,恰好看到宋高析的小动作,随手将手中折子放下。
“秦王今年十九了吧。”
宋高析闻言急忙起身回话,“回禀父皇,儿臣是十九,”他并不奇怪父皇能知晓自己年岁,似乎父皇每年都会问自己一次。
“十九了啊...”宋成邦目光看向御书房门外,“该娶媳妇了。”
宋高析,(⊙o⊙)…,父皇怎么说起这个?
宋高崇, ̄へ ̄,我连太子妃还没有呢。
“父皇..”宋高析壮着胆子开口,“儿臣..儿臣不急..理应太子在前...”
你人还怪好嘞,宋高崇悄摸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这还用你说?
“嗯?”宋成邦疑惑看向秦王,似乎没听清他方才说的话,“你什么?太子什么?”
宋高析,?敢情不是跟我说的。
宋高崇,!难不成是跟我说的?
两人有些懵,但又不敢开口去问。
宋高析微微躬身,又不能不回答,“儿臣说儿臣是十九岁了。”
“嗯、”宋成邦看了二人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朕今日留你们在御书房,是想与你们二人简单聊聊。”
“你们二人也已上朝两日,想来也体会了一丝朝臣不易,治理江山不易。”
龙案旁的香炉中,檀香雾气悠悠,宋成邦说罢,手指轻轻敲打了御案几下。
“北关战事,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战事必定平息,也必须平息,”宋成邦态度罕见强硬,“战事一旦结束,便是对属地城池百姓的治理与管辖之事。”
“就以新野城来打个样,你们各自说说看。”
宋高析方才站起来就没有坐下,此刻倒是想坐回去,可父皇也没开口,他自己又不敢坐下去。
站着不说好像不太合适,说吧,太子还没开口,好像也不太合适。
要不要坐下去? 一时也有些纠结。
“秦王既然站在那,那就你先说吧,”宋成邦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且你也在新野待了一段时间,”
“是、父皇,”宋高析沉思片刻,“儿臣赞同林安平所言之法。”
听到“林安平”三个字,宋高崇眉头皱了一下。
斜楞秦王一眼,好端端提他干嘛。
皇上倒是神情淡然,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接着与秦王四目相对,静等下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看秦王模样似乎已经说完了。
“没了?”宋成邦眉头皱起,“朕让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儿臣愚昧,”宋高析急忙躬身,“儿臣对治辖之事不及父皇和皇兄,请父皇责罚。”
原本坐在那里有一丝不悦的宋高崇,听到这句话后,神色稍缓,不由直了直身子。
“坐下、”宋成邦沉脸瞪了秦王一眼,转而看向宋高崇,“太子说说吧。”
“是、父皇,”宋高崇在宋高析坐下后,方才起身。
还不忘顺带夹了宋高析一眼,见礼后放下胳膊。
便开口说道,“孔子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不出十年,蛮夷所在之地必遵礼守法。”
“以文而治蛮夷之地,对外,彰显上邦礼度,对内,不动干戈而得新民心。”
低眉坐在那里的宋高析扯了一下嘴角。
圣人只知轻飘一句修德,殊不知这文德需多少白骨而垫,蛮夷可修,但必先是武治之后。
所以林安平在新野城之时,才会一再开杀戒。
十年?十年又隐含多少变数!
宋成邦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手指再度敲打御案,看向太子。
接着又问出另一个问题,“北关贫瘠,即使改种五谷,一两年内也难成效,新民饥腹又当如何?”
“可减免三年赋税,并从中洲郡县调拨存粮可解,新民必感皇恩浩荡。”
“调粮过去,问新民索要钱财吗?”宋成邦再问。
宋高崇回答的也是干脆,“自然是不要。”
宋成邦看向低头的宋高析,“秦王,若是你呢?要不要钱财?”
“父皇、”宋高析再度起身,“若是儿臣的话,要钱。”
“哦?何故?”
“且儿臣不会从中州调粮到北关,”
“秦王!”宋高崇不待宋高析说完,便冷声出口,“你怎可如此狠心,置饿民于水火,岂不是逼其为敌!”
“太子殿下,”宋高析冲其拱了拱手,“让他们吃饱穿暖,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歹念了吗?”
“有吃有喝,何来歹念!”
“凡造反者,饥寒起盗心十之三,心寒起杀心十之七,太子何论?”
“扯远了,”宋成邦用力敲了敲御案。
宋高崇冷眼望着宋高析,“既然秦王有不同之策,不妨说说看。”
“茶马引枷锁,”宋高析淡淡开口,“若真有那一天,从边城调拨少许粮食即可,保证不会让新民饿死就行。”
“新民尚不心属汉,不可养其壮,更不能养成无赖行径,只知一味索要。”
“北关粮不存余,但草原之辽阔,牲畜皮毛之繁多,可用来换粮。”
“只要定下合理置换配额,新民自不会拒绝。”
宋高析接着又提起草原划分牧场之法,新民按划分牧场亩数纳税,不存在免税之说。
“安定当以文治,时局不稳以武治为上,”
恰好这时,兰不为躬身端着托盘进来。
宋高析便不再开口多说一言,静静站在那里,余光瞥了兰不为一眼。
托盘内并非茶水糕点,而是一块金黄色的牌子。
“皇爷、工部将做好的牌子送过来了。”
“嗯、”宋成邦拿起托盘中的牌子,仔细端详了两眼,“倒是做的精巧。”
宋高崇与宋高析暗自瞄了一眼,离的不远,牌子上面的字也看的清楚。
宋高析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典军校尉?
这不跟自己上次替林安平要的牌子一样。
再仔细瞄了一眼,见金牌上面也刻了一个字,不由越发的疑惑。
此金牌,比他那个稍微小那么一点,看上去更加便于携带,再有差别那就是这块应该是金的。
“带着一道去林宅传旨,”宋成邦将牌子丢进托盘,“传旨林安平,仍封典军校尉,赐金牌令,执掌汉华寅字营,明日动身前往新野,其后协同北伐。”
“遵旨.”兰不为躬身离开。
宋高析嘴角微不可察翘起。
御书房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宋高崇眼神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