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镇之盐所在的洞窟重归亘古的寂静,只有幽潭水波不兴,映照着那块承载了万古使命的黑色盐块。九鼎虚影已然消散,将守护的职责悄然移交。
丁逍遥站在原地,闭目良久,细细体味着那道流入识海的古老意念。那不是力量,却比力量更加沉重——是一种对九州地脉气运的模糊感知,是对八荒镇物彼此牵绊的隐约洞察,更是一份“镇守平衡,不偏不倚”的无声契约。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瘫坐在地、伤痕累累的同伴。罗青衣正在给昏迷过去的金万贯施以最后的急救针法,她自己的脸色已苍白得近乎透明。萧断岳靠着岩壁,胸膛起伏微弱,若不是那紧蹙的眉头,几乎让人以为他也昏死过去。陆知简、公输铭、林闻枢相互倚靠着,眼神涣散,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云梦谣跪坐在萧断岳身边,用沾水的布条小心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
满目疮痍,气息奄奄。
丁逍遥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火烧般的疼痛,走到罗青衣身边,蹲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她后心。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温和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渡入罗青衣近乎枯竭的经脉。
罗青衣身体微微一颤,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
“别说话,凝神导气。”丁逍遥声音低沉。这股来自源镇之盐认可的力量,虽然无法治愈重伤,却如同最纯净的甘露,能滋养根基,吊住性命,为后续治疗争取最关键的时间。
他依次为伤势最重的几人渡入一丝这宝贵的本源之力。做完这一切,他额角也已见汗,身形晃了晃,被旁边的云梦谣及时扶住。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丁逍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外面情况不明,‘巡天盟’的人可能还在附近,而且盐宫结构经过连番冲击,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没有人反对。求生的本能和离开这绝地的渴望支撑着每一个人。
众人相互搀扶着,挣扎起身。萧断岳被林闻枢和公输铭一左一右架起,金万贯则由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陆知简和丁逍遥共同背负。罗青衣在云梦谣的搀扶下,勉强行走。
他们沿着来时的古老甬道,步履蹒跚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伤口被牵动,发出压抑的痛哼,沉重的喘息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来时觉得漫长无比的甬道,此刻归去,更是觉得遥不可及。
黑暗,伤痛,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众人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是那条被盐晶碎块半掩的缝隙出口!
希望给予了一丝力量,众人咬牙加快了脚步。
钻出缝隙,重新回到那片经历过盐俑兵阵大战的碗状凹陷区域。这里同样一片狼藉,盐俑碎片遍地,岩壁崩塌,但至少脱离了那最核心的压抑之地。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岩石摩擦的轰鸣!
“不好!上面要塌了!”公输铭嘶声喊道,他手中的探测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只见头顶的盐晶穹顶,因为核心区域的爆炸和连锁反应,终于支撑到了极限,开始大面积地、如同雪崩般向下垮塌!巨大的盐块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
“快跑!”丁逍遥目眦欲裂,嘶吼着催促众人向记忆中来时的通道口冲去!
生死时速!
众人爆发出最后的潜力,拖着残躯,在如同雨点般坠落的盐块间亡命奔逃!萧断岳甩开搀扶他的人,怒吼着挥舞工兵铲,将挡路的较小盐块劈开!金万贯也被这绝境刺激得清醒了些,连滚爬爬地向前冲。
“轰隆!!!”
一块房屋大小的巨型盐晶砸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溅起的碎块如同子弹般四射,将跑在最后的公输铭和林闻枢掀飞出去!
“闻枢!公输!”丁逍遥回头,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闪过!是罗青衣!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身边的云梦谣和陆知简向前推开,自己却因力竭慢了半拍,被一块飞溅的尖锐盐晶碎片狠狠击中后背!
“噗——”
罗青衣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体向前扑倒!
“青衣!!!”丁逍遥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想要回身,却被更大的塌方阻隔!
眼看罗青衣就要被后续落下的盐块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肥胖却异常迅捷的身影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罗青衣!
是金万贯!
“老金!”丁逍遥怒吼。
“操……老子这次……真亏大了……”金万贯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背后被一块落石砸中,又是一口血喷出,但他死死撑着,没有松手。
“走啊!!!”萧断岳在前方咆哮,用身体顶住了一块即将砸落通道口的盐梁,为众人争取着最后的生机!
丁逍遥双眼赤红,他知道此刻犹豫就是全军覆没!他猛地转身,拉起最近的云梦谣和陆知简,嘶吼道:“走!!”
他们冲过了萧断岳用身体撑住的通道口!几乎在同时,萧断岳力竭松手,那盐梁轰然落下,将后路彻底封死,也隔绝了金万贯、罗青衣,以及生死不明的林闻枢、公输铭!
“不——!!!”丁逍遥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盐壁上!
通道还在持续坍塌,不容他停留。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出血丝,带着仅存的云梦谣和陆知简,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拼命向外冲去!
身后是不断追近的崩塌轰鸣,前方是渺茫的生机。光线逐渐增强,空气也不再那么污浊。
当他们终于冲出最后一道裂缝,重新感受到外界(虽然是那片死亡沼泽边缘)那带着湿气和草木腐朽气息的空气时,三个人几乎同时瘫软在地。
阳光刺目。
丁逍遥仰面躺在冰冷的、带着盐碱的地面上,望着被盐宫穹顶遮蔽、只能看到一线的灰蒙蒙天空,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
归途如虹,却是用兄弟和同伴的鲜血与牺牲铺就。
他紧紧攥着拳,怀中那枚光珠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在提醒他肩负的、更加沉重的使命。
冒险结束了,但守护,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