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宽大的热带植物叶片边缘不断滴落,在厚厚的腐殖质上砸出细小的水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植物和一种说不清的、带着微腥的湿冷气息。丛林内部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明明还是白天,却昏暗得如同黄昏。
萧断岳和蛟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萧断岳仅凭右臂拄着粗糙的树枝拐杖,左肩的断口在每一次身体晃动时都传来撕裂般的隐痛,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蛟灵的状态稍好,但长时间的跋涉和之前的消耗,也让她的脚步变得虚浮。
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如同蛛丝般,在丛林深处牵引着他们。越是深入,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四周寂静得可怕,除了风雨穿过林叶的沙沙声和他们的喘息、脚步声,竟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这片丛林死寂得反常。
“小心脚下。”萧断岳低声道,用树枝拨开一丛纠缠的藤蔓。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多年的生死边缘挣扎,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这片丛林,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蛟灵点了点头,她的感知更为敏锐,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些隐藏在阴影和植被后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很多……而且不是活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突然,萧断岳脚下一滑,踩进了一个被落叶覆盖的浅坑,身体猛地向前倾去。他下意识地想用左臂支撑,却捞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倒。就在他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旁边一株巨大的、布满瘤状结节的怪树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出,直取他的脖颈!
那东西速度极快,带着一股腐臭的风!
萧断岳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右手中的树枝拐杖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向上斜挑!
“噗嗤!”
一声闷响,树枝尖锐的断口精准地刺入了那道黑影的躯体!那东西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嘶叫,猛地向后弹开,落在几步外的泥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两人这才看清,那赫然是一只体型硕大、形似蜥蜴,但通体漆黑、皮肤光滑无鳞,长着四只惨白利爪和一条带着骨刺长尾的怪物!它的眼睛是纯粹的白翳色,没有瞳孔,张开的嘴巴里布满了细密尖锐的牙齿,此刻正汩汩地流出暗绿色的粘稠血液。
“是‘腐林行者’!”蛟灵倒吸一口凉气,“传说中生活在阴秽之地的尸变生物,以腐肉和误入者的生气为食!它们通常不会主动攻击活物,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四周的丛林阴影中,响起了更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那种令人牙酸的、利爪刮擦树皮的声响。一双双同样惨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火般,从四面八方亮起,将他们隐隐包围!
不止一只!是一群!
这些腐林行者显然被同伴的死亡和两人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所刺激,开始从藏身之处缓缓逼近。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口中发出低沉的、充满渴望的嗬嗬声。
“背靠背!”萧断岳低吼一声,扔掉已经折断的树枝拐杖,右手紧紧握住了断岳短剑。剑身冰凉的触感让他因失血和寒冷而有些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蛟灵也立刻靠在他背后,双手结印,一股微弱的蓝色光晕在她周身浮现,试图驱散这些阴秽之物。
然而,这些腐林行者似乎并不太畏惧蛟灵散发出的蛟族气息,或许是因为它们本身已非活物,或许是因为这片丛林的环境削弱了这种威慑。它们依旧步步紧逼,惨白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猎物。
“嘶——!”
又一只腐林行者按捺不住,从左侧的树冠上飞扑而下,利爪直抓蛟灵的面门!
萧断岳想也不想,反手一剑挥出!断岳短剑带着凄冷的寒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那怪物的前肢上!
“锵!”竟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这怪物的骨骼异常坚硬!
但断岳短剑毕竟非凡物,剑锋过处,依旧将那怪物的前爪齐腕斩断!暗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那怪物惨叫着跌落在地。
但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更多的腐林行者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了攻击!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扑来!
萧断岳将短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剑都力求毙敌,精准地刺入这些怪物眼窝、咽喉等相对脆弱的部位。他的剑术狠辣高效,融合了战场的搏杀技巧与一种源自本能的古老战法,在身前布下了一道死亡剑幕。
蛟灵则全力催动蛟族秘术,蓝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虽然无法完全驱散这些怪物,却能有效地迟缓它们的动作,干扰它们的感知,为萧断岳创造击杀的机会。
暗绿色的血液不断飞溅,怪物的嘶吼和临死的哀鸣在寂静的丛林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地面上很快躺倒了七八具腐林行者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似乎不知恐惧,前仆后继。萧断岳本就重伤在身,体力飞速消耗,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一道利爪擦着他的右肋掠过,撕开了潜水服,留下几道血痕。另一只怪物趁机从他防御的空隙钻入,张口咬向他的小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萧断岳怀中的源骸核心,似乎被这激烈的战斗和浓烈的阴秽之气所引动,突然自发地散发出了一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金蓝色光晕!
这光晕如同水银泻地,以萧断岳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疯狂扑来的腐林行者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发出了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它们身上冒起缕缕黑烟,动作瞬间僵直,随即如同遇到了天敌般,惊恐万状地向后溃退,迅速隐没回丛林深处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转眼间,危机解除。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与血腥味。
萧断岳拄着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雨水和血水从额头不断滴落。刚才那一刻,源骸核心自发护主,消耗的似乎是他本已不多的精神力量,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蛟灵也松了口气,但脸上忧色更重:“源骸核心对阴秽之物的克制如此明显……看来这座岛上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
萧断岳抬起头,望向丛林更深处,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源头。经过刚才一番厮杀,那波动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而且……隐隐带着一种呼唤之意。
“它们怕这个。”萧断岳拍了拍怀中的源骸核心,眼神冰冷而坚定,“那我们就去源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引来了幽阙,又滋生出了这些怪物。”
他挣扎着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污和雨水,再次迈开了脚步。
蛟灵看着他那即使在重伤和疲惫下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默默跟了上去。
丛林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比腐林行者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