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破屋中每个人的心头:
“……躲在这破屋子里,就能避开外面的‘东西’了?咳咳……天真……”
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这一次,是朝着屋内而来。
丁逍遥猛地转身,工兵铲横在胸前,将众人护在身后。手电光齐齐射向门口,照亮了那佝偻的身影。老石匠依旧是那副破旧打扮,拄着他那根奇特的石球竹杖,浑浊的眼睛在强光下微微眯起,脸上那道疤痕扭曲着,似笑非笑。
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门口,目光扫过屋内紧张戒备的众人,最后落在丁逍遥刚刚擦拭过的那面墙壁刻痕上,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看来……你们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老人家,去而复返,有何指教?”丁逍遥沉声问道,身体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这老石匠太诡异了,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难以解释的巧合和令人不安的暗示。
老石匠没有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迈步走了进来,石球竹杖敲击在屋内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无视了丁逍遥的敌意,径直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刻痕。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触摸某种神圣或禁忌之物。
“指教?谈不上。”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天快大亮了,‘哑口’那边的雾,也该散了。再不走,等日头过了山顶,想走也走不了了。”
“哑口?那里有什么?”陆知简忍不住追问,他对老石匠口中的地名和暗示充满了学者的探究欲。
老石匠收回手,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着陆知简,又扫过丁逍遥:“有什么?有石头,有很多很多的石头……咳咳……还有,石头里不该有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这山里的石头,会‘说话’,就看你……听不听得懂,敢不敢听了。”
石头会说话?这近乎疯癫的言语,配合他此刻阴森的表情,让这破屋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您到底知道些什么?”丁逍遥紧紧盯着他,“关于‘隐峡’,关于这墙上的画,还有……石心生玉?”
当“石心生玉”四个字出口时,老石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丁逍遥,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你……你们……”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坐实了这句话的重要性。
“这不重要。”丁逍遥不为所动,“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我们需要救我们的同伴。”他指了指墙角昏迷的萧断岳和虚弱不堪的林闻枢。
老石匠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想平复激动的情绪,但效果甚微。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根石球竹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因果……都是因果……躲不掉的……”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决绝而诡异:“好!你们想知道?老头子我就带你们去听听……石头是怎么‘说话’的!”
他不再多言,拄着竹杖,转身就向屋外走去。
“等等!”丁逍遥喝道,“去哪里?”
老石匠停在门口,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更显狰狞:“‘哑口’。不敢来,就留在这里,等着给这老屋子陪葬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迈出屋门,那“嗒……嗒……”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屋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逍遥,这老家伙神神叨叨的,肯定没安好心!”金万贯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跟他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玄尘子捻着指尘,面色凝重至极:“此人身上煞气缠绕,与这墙壁刻痕同源,其言虽不可尽信,但‘哑口’之地,恐是凶险异常,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所在。林小友与萧小友的状况,已不容拖延。”
陆知简也开口道:“他对‘石心生玉’反应巨大,定然知晓内情。眼下我们如同无头苍蝇,或许……冒险跟他一探,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丁逍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萧断岳和林闻枢身上。留下,意味着坐以待毙,且不说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就是萧、林二人的伤势也拖不起。跟上,虽然可能是陷阱,但至少是在移动,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可能。
“跟上他!”丁逍遥瞬间做出决断,“保持距离,提高警惕!青衣,梦谣,照顾好老萧和闻枢。万贯,小铭,注意后方和侧翼!”
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再次背负起伤员,紧跟着那即将消失在晨雾中的、断断续续的“嗒嗒”声,离开了这间充满诡异刻痕的看山屋。
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不少,但浓重的晨雾如同乳白色的牛奶,弥漫在整个山林之间,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树木、岩石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扭曲成各种怪诞的形状。那“嗒嗒”声在雾中回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指引着方向,又像是在诱人深入迷途。
老石匠的身影在前方的雾气中时隐时现,他走得并不快,但步伐异常稳定,对这片地形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
跟着他穿行在迷雾笼罩的林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乱石,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单调的竹杖敲击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老石匠的身影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坡地停了下来。
丁逍遥示意众人停下,隐蔽在几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仔细观察。
只见老石匠站在坡地边缘,下方似乎是一条深邃的峡谷,水声正是从谷底传来。他并没有看向峡谷,而是蹲下身,用手拂开地面上的落叶和浮土,露出下面一片颜色略深、质地奇特的岩石。
他从随身的一个破旧布袋里,取出了几样东西——一把小锤,几根长短不一的钢钎。
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选中了岩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拳头大小的天然孔洞,将一根细长的钢钎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另一只手举起小锤,并没有用力敲击,而是用了一种极其独特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轻微叩击。
叮……叮……叮……
声音清脆,细微,与竹杖敲击声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侧着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岩壁上,闭着眼睛,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神情专注而痴迷,仿佛在倾听着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又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交流。
丁逍遥等人屏住呼吸,连重伤的林闻枢都强忍着痛苦,睁大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老石匠就那样保持着姿势,聆听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期间,他的表情时而舒缓,时而紧绷,时而露出疑惑,时而又变得惊恐。
终于,他停止了叩击,缓缓抬起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望向丁逍遥他们藏身的方向,声音颤抖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快……快走!它们……它们‘醒’了!就在下面!石头……石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