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涵转身欲走,衣袂带起一丝微凉的风。
“薛大人!”季澜姗却忽然叫住了他。
薛钰涵脚步一顿,缓缓回身,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季澜姗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薛大人……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在薛府后花园,假山之后……”
她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薛钰涵闻言,眸色微沉,周围喧嚣的灯影人声仿佛在这一刻骤然远去,他静默了片刻,那沉默短暂却令人窒息。
就在季澜姗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否认时,他却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记得。”
季澜姗心跳骤然加速,追问道:“那枚玉佩……”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季二小姐年幼心善,赠玉之情,薛某……一直记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带着。”
薛钰涵的身影在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照下,竟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僵硬,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桥头这一方天地里,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涌。
季澜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倔强地不肯移开目光,她要知道答案,这枚玉佩,这段被他承认记得的过往,究竟意味着什么。
良久,薛钰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个递给他桂花糕和玉佩的小小身影。
“那是第一次,有人不问缘由,不计得失,予我善意。”
薛钰涵眼底那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隔膜。随即转身,消失在璀璨灯河之中。
季澜姗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阵阵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她心中纷乱,并未依言回席,反而信步走出了那处处透着虚伪应酬的园子,来到了依旧热闹的街市上。
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她却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在一个糖葫芦摊前停下,季澜姗买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试图用那酸甜的滋味压下心头的烦闷。
刚咬下一口,旁边便凑过来几个满脸轻浮之气的纨绔子弟。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怎么独自在此?”为首一人摇着折扇,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季澜姗身上打转。
季澜姗眉头微蹙,不欲生事,转身想走,却被几人嬉笑着拦住去路。
“小娘子别走啊,陪哥几个说说话?”
“就是,这夜深人静的,一个人多不安全。”
季澜姗看着他们那副嘴脸,心中冷笑,她佯装害怕,低下头怯生生地说:“几位公子……请、请自重……”
那几人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得意,靠得更近。
就在其中一人伸手想来拉她胳膊的瞬间,季澜姗眸中寒光一闪,狠狠踹在那人膝弯处。
“哎呦!”
那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直接栽进了路旁结着薄冰的河里。
“救命!救……咕嘟……”
其余几人顿时傻眼,乱作一团,也顾不得季澜姗了,慌忙呼喊着去捞人。
季澜姗趁乱,迅速隐入人群,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什么脏东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次日京中便开始流传起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版本各异,但核心无非是季家二小姐行为不检,元宵夜不归家,与陌生男子在街上拉拉扯扯,甚至还将人推入了河中,简直毫无闺秀风范,粗鄙不堪云云。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季府,季修远听闻后,脸色铁青,却并未如往常那般立刻将季澜姗叫去训斥,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许久。
没过两日,薛钰涵再次登门拜访。
这一次,他没有去书房,而是被引到了靠近花园的一处小厅。
这小厅构造特殊,一侧的窗户紧邻着一段种满竹子的夹道,平日里少有人至。
季澜姗正心烦那些流言,在花园散心,无意中走到此处,恰好听到小厅内传来父亲和薛钰涵的对话声。
她立刻躲进了那片竹林后的夹道,屏息凝神,贴在窗根下偷听。
只听季修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薛大人,你也知道,澜姗这孩子……唉,她这身份本身就不太好说亲,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又闹出这等风言风语,我这……我这做父亲的,与她本就不算亲近,若是管束太过,只怕更惹人非议,说她在家中亦不得善待……”
他这话说得含糊,似乎有难言之隐。
紧接着,是薛钰涵清冷平稳的声音响起:“季大人不必过于忧心。二小姐……性子是直率了些。若季大人觉得为难,薛某或可代为照料。”
季修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和不确定:“薛大人的意思是……?”
“季二小姐继续留在府中,于她名声无益,于季大人亦是负担。不若,由薛某接她过府,妥善安置。薛府……总归能护她周全,亦能……全了礼数。”
这意思是……薛钰涵他是要纳她入府?而父亲说她“身份本身就不太好嫁人”,显然不是指她体弱多病,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