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的手指还捏着那枚玉片,掌心的“缓则达”三个字像是刻进了皮肉里。他没再拔剑,也没继续练守势,而是把玄铁重剑留在石缝中,自己盘膝坐下,背靠冷岩,双目闭合。
风从断崖方向吹来,带着夜露和枯叶的味道。他不躲,也不运功抵抗,任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肩头旧伤不再抽搐,转为一种钝钝的压感,像被人用木槌轻轻敲打。他知道这是身体在提醒:别急,你还撑不了太久。
可他不能停。
杨过就在这时走了出来。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惊动神雕。他就像一直坐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人看见。
“你烧了他的信。”杨过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
“对。”苏牧阳睁眼,“我不接他的规矩。”
“那你打算用自己的?”
“我没有规矩。”苏牧阳抬手,指尖划过空气,比了个起手式,“我只有破法。”
杨过点头,蹲下身,捡了根枯枝,在沙地上画了个圈。“金霸天不是莽夫。他敢约战,说明七天后子时,断崖坪的地势、时辰、气流都对他有利。你要破的不是他那一招‘金刚怒目轮’,是你心里那股想一剑定胜负的火。”
苏牧阳沉默。
杨过用树枝在圈里点了三点:“他出手三次,第一次试探,第二次诱招,第三次才是杀招。你若前两回就拼命反击,第三回必死无疑。”
“所以我要等?”
“不光等,还要骗。”杨过把树枝折成三段,摆成三角,“你要让他以为你怕了,以为你乱了,最好让他觉得胜券在握——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断他半息节奏。”
“怎么断?”
“音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小龙女缓步而出,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绢帛,边角磨损严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又晒干过多次。
她将绢帛放在沙地上,轻声道:“《听息诀》残篇。古墓派早年用来对付西域密宗的音攻之术。其轮动带声,声波先至,劲力随后。若能提前半息察觉气流震动,便可错位避让。”
苏牧阳伸手要拿,却被杨过拦住。
“别急着看。”杨过盯着他,“你现在脑子太满,看了也是白看。先告诉我,你这几天练‘引化发’,哪一环最容易断?”
“发。”苏牧阳答得干脆,“劲力蓄到顶点时,总差一丝贯通全身的顺滑感。像是卡在胸口,出不去。”
杨过笑了:“因为你还是想着‘打出去’,而不是‘放出去’。重剑之道不在砸,而在沉。你越想发力,越被自己的力道捆住。”
他拿起一段树枝,轻轻一抖,沙地上的三段木头齐齐跳起,落回原位时竟拼成了一个完整的“S”形。
“你看,不是撞,是导。”
苏牧阳盯着那根弯曲的痕迹,忽然想起什么:“上次您让我闭眼感受风……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聪明。”杨过把树枝扔开,“风怎么走,你的劲就怎么走。敌人打过来的力,你不硬接,顺着它滑一圈,再送回去——这才叫‘化’。”
小龙女接过话:“而‘听息诀’的作用,就是让你在对方发声之前,就知道他会往哪边转腰,哪只脚会先动。”
她展开绢帛,指着其中一行小字:“这里写,‘声未起,气先涌;气未动,血已沸’。只要你静得下来,就能听见他心跳加速的那一瞬。”
苏牧阳深吸一口气,重新闭眼。
这一次,他不再想着剑招,也不去回忆独孤九剑的破式套路。他只专注听着——风掠过耳际的频率,远处溪流撞击岩石的回响,甚至自己血液流动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眼:“他喜欢在出招前三次眨眼,右肩会微抬,像是要甩掉什么东西。”
杨过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苏牧阳摇头,“但我梦里见过三次。每次他举轮,都是这个动作。”
杨过与小龙女对视一眼。
“心有感应?”小龙女主问。
“或许是前世因果。”杨过低笑,“也可能是你快摸到‘料敌机先’的门槛了。”
苏牧阳没接这话,而是突然起身,走到潭边,俯身捧水洗了把脸。水刺骨,但他没缩手。抬头时,倒影里的脸比前几日瘦了一圈,眼窝下有青痕,可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转身回来,抓起沙地上的绢帛,快速浏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上面说,音攻最怕共振反噬。”他看向杨过,“如果我能用重剑扫出特定频率,干扰他的声波节奏呢?”
杨过咧嘴一笑:“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站起身,走到玄铁重剑旁,单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提,剑身离地三寸,嗡鸣不止。
“重剑本身就有低频震颤,只要控制好挥速和角度,就能制造‘噪音屏障’。”他演示了一下横扫的动作,“你不需要打得准,只需要让他耳朵疼。”
苏牧阳眼睛一亮:“那我就专打他开口念咒的瞬间!”
“但有个问题。”小龙女淡淡开口,“你内力不够持久。连续施展‘引化发’三式,最多撑五轮。而金霸天……能战半个时辰。”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苏牧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老茧叠着新裂口,虎口处还有昨日练剑磨出的血泡。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杨过却笑了:“谁说一定要硬扛到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墨绿色药丸:“这是我改良过的‘醒神散’,配合《听息诀》,能让你五感敏锐两倍。副作用是三个时辰后会虚脱,但——”
他把药丸放进苏牧阳手里:“够你赢一场了。”
小龙女没反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扎在苏牧阳右手腕内侧。
“这是‘定脉引’,帮你稳住心神,防止药性冲脑。”她说,“只能用一次。”
苏牧阳握紧药丸和银针,感觉它们像烧红的铁块,烫进掌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长久之战,是一击定生死的豪赌。
他抬头,看向断崖坪的方向。
七天,只剩六天了。
他忽然笑了:“你们有没有发现,他选子时决战,其实是怕白天?”
杨过挑眉:“怎么说?”
“白天人多眼杂,他不敢全力施为。”苏牧阳眼中闪过狡黠,“他怕的不是我,是围观的人。他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夜晚,好施展那些见不得光的邪术。”
“所以……”小龙女轻声道。
“所以我偏要在日头最高的时候,出现在断崖坪。”苏牧阳站直身体,“我不按他定的时间打,也不按他定的规则来。我要让他措手不及。”
杨过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徒弟!”
笑声惊起几只宿鸟,扑棱棱飞向夜空。
苏牧阳没笑。他走回石台,将《听息诀》收进怀中,又把玉片贴身放好。然后,他缓缓跪坐下来,双手平放膝上,呼吸渐渐拉长。
他在调息。
杨过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林间,无声无息。
小龙女 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走了。
石台上只剩下苏牧阳一人。
夜更深了。
他忽然睁开眼,低声自语:“我不是为了打败你才练剑的,金霸天。”
风穿过树林,吹动他的衣角。
“我是为了让那些练剑的孩子,将来不用怕你这样的名字。”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朝天,仿佛托着整个江湖的重量。
远处,第一缕晨光正爬上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