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事处内,那五箱卷宗构成的“信息迷阵”被暴力破解后残留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空气中仍弥漫着陈年墨卷与魂力激烈碰撞后的细微焦灼感。
孙毅、秦昭、崔小玉仍在各自案前,对筛选出的核心文件进行更深度的剖析与归档。
陆鸣站于主案前,目光扫过那些被标记出的异常卷宗和意外线索,脑海中正飞速推演着下一步的调查路径。
功过司左副司的激烈反应,印证了“凝魂墨”这条线的敏感性,但也让调查暂时陷入了某种僵持。
对方显然已高度戒备,常规途径恐难有更大突破。
就在这短暂的沉寂时刻。
参事处内光线最晦暗的角落,那片阿罗惯常栖身的阴影,忽然如同滴入净水的墨汁般,无声地荡漾了一下。
没有脚步声,没有空间波动。
只有那片阴影的浓度,在瞬息之间加深了那么一丝,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极深的地下悄然浮现,与之融为一体。
下一瞬,一枚薄如蝉翼、颜色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的漆黑玉简,仿佛凭空凝结,悄无声息地滑落,精准地悬停在陆鸣案前尺许之地,静静旋转。
玉简表面隐约可见极细微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金色纹路,那是风声阁特有的“血脉魂印”加密,若非指定接收者,强行探查只会令玉简如朝露般消散。
陆鸣的目光瞬间定格其上。
他没有立刻去碰触,而是先以指尖极快地在案几上勾勒了一个复杂的隔绝符文,确保周遭气息没有丝毫外泄。
随后,他才探出一缕精纯的魂力,如同钥匙般,轻轻“叩击”在玉简表面。
“嗡……”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鸣,玉简表面荡漾开一圈水波般的纹路,旋即无声地化为缕缕极淡的黑雾,倏然没入他的指尖。
一道高度加密、冰冷而精准的魂念信息流,如同被解开的密码锁,直接涌入他的魂海深处:
【目标锁定:功过司特批房经办吏员:赵胥。】
【关联确认:赵胥之妹,赵芸,系轮回司司副周远之妾室,甚得宠爱。】
【行迹回溯:近三年来,赵胥经手之“特批”文书,凡涉及“凝魂墨”、“宁神散”等敏感名目者,其最终核销备案记录,皆存在人为模糊处理痕迹,且最终流向均需经轮回司相关职司“复核”。此“复核”环节,多为周远或其心腹经手。】
【近期异动:自参事处成立,尤其昨日公文发出后,赵胥与周远府上秘密联络频率激增。赵胥魂息近日焦躁不安,多次于值夜时独自前往忘川偏僻处徘徊,似有极大压力。】
【评估:赵胥为关键执行环节,周远或为重要中转及庇护节点。二人关联隐秘,利益捆绑极深。】
信息流戛然而止,没有来源,没有署名,只有纯粹的事实陈述,冰冷而确凿。
陆鸣闭合双眼,将这股信息流迅速消化。
那些原本散落的线索在他魂海中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星辰,瞬间在黑暗的宇宙中勾勒出清晰的星座图案,赵胥与周远就是其中最亮的两颗主星!
——孙毅在功过司档案房遭遇的、那个笑容可掬却百般拖延的吏员,其模糊的面容此刻骤然清晰:正是赵胥!
——秦昭捕获的那丝“蚀魂草”残留频谱,其源头批印的魂力波纹,与赵胥的日常批印微观特征高度吻合!
——阿罗从旧档中发现的、丙辰年妖乱后“凝魂墨”异常流向的经办吏员名录中,一个不起眼的名字悄然浮现:周远(时任功过司誊录吏)!
——轮回司司副周远,正是今日孙毅遭遇的那位前来“劝和”的轮回司李司副的直属上官!
明线与暗线,前世与今生,在此刻轰然交汇!
陆鸣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光内蕴。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属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已然锁定猎物的冷冽,以及战略转向的决断:
“目标已明确。从此刻起,调查转向,集中力量,狙击赵胥、周远二人。”
“孙毅。”
孙毅闻声抬头,眼中露出专注。
“重点核查功过司吏员,赵胥,经手的所有‘特批’文书,尤其是核销备案环节,我要最详细的流程记录和最终流向。将他经手的每一笔账,都给我摆在明面上。”
孙毅精神一振,终于有了具体目标!“赵胥?卑职记下了!立刻重点排查!定将他经手之文书,查个底朝天!”
“秦昭。”
秦昭抬眼看来,数据流在眸中隐现。
“深度核验赵胥所有批印魂力,重点比对其日常批印与涉及‘凝魂墨’、‘宁神散’等特定物资批印的微观频谱差异。我要知道,他在处理这些文书时,魂力状态是否有异常波动,是否有被胁迫、被操控或被模仿的痕迹。这是将其个人行为与案件核心证据链直接挂钩的关键。”
“是。”秦昭眼中数据流一闪,立刻开始从海量数据中剥离、提取所有与“赵胥”相关的魂力印记,进行更精细的深度剖析。
“崔助理。”陆鸣看向崔小玉。
崔小玉目光清冷地看来,静候指令。
“请重点梳理《阴律》中关于‘官吏姻亲避嫌’、‘利用职权为亲属谋利’、以及‘跨司衙勾结舞弊’的相关条款及判例。尤其是轮回司与功过司之间的权责界限与协作规程中,可能被周远这类角色利用的漏洞。我们需要最坚实的法理依据,来撕开他披着的官袍。”
“明白。”崔小玉淡然应下,指尖已然拂过古籍页面,开始精准定位相关律条。
她知道,这是在为下一步可能针对周远的雷霆行动,准备斩断其所有退路的法律武器。
最后,陆鸣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片重归平静的阴影。
无需言语,一道清晰的指令已通过魂念传递而出:【深挖周远。其过往经历、派系背景、财务状况、以及所有与赵胥、与异常物资流向相关的蛛丝马迹。我要知道他在这条链上,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他的上面,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存在。】
阴影之中,一缕几不可察的波动悄然荡开,旋即隐没。
阿罗已然领命而去,如同最顶级的猎手,潜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去锁定猎物的致命弱点。
参事处内,气氛悄然转变。
之前的广撒网、被动应对已然结束。所有的力量,此刻如同收束的箭矢,精准地瞄准了两个具体的目标:赵胥,周远。
调查,从防御性的“破局求生”,正式转向了进攻性的“精准狙击”。
暗线收获,已转化为明处的利刃,直指要害。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