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明的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苏曼丽身上那昂贵香水与硝烟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这是楚夜明第一次，在这个永远挂着慵懒面具的女人脸上，看到如此真实的惊恐与愤怒。
她不再是那个在百乐门舞台上颠倒众生的歌后，也不是那个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的神秘女王。
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骄傲的雌豹，虽然毛发倒竖，露出了锋利的爪牙，但那双漂亮的眸子深处，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无法被掩盖的惊魂未定。
“坐。”楚夜明没有多问，只是平静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他走到酒柜前，为她倒上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又在里面加了两块冰，然后将酒杯，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冷静，与苏曼丽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苏曼丽端起酒杯，用一种近乎于牛饮的方式，将杯中那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酒精的灼热感，似乎让她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温度。
“就在一个小时前。”苏曼丽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我家族设在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处秘密金库，被血洗了。”
“手法，和之前青帮堂口被灭门时，一模一样。”
“看守金库的十二名弟兄，都是我父亲留下的老人，每一个都身手不凡。结果，连一声枪响都没传出来，就全被杀了。”
“金库里的金条、美钞、珠宝……一分没少。”
“他们，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楚夜明安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有插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为苏曼丽那空了的酒杯，又续上了半杯。
“我早就提醒过你。”楚夜明的声音平静无波，“这群人，是疯子。”
他看着苏曼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地盘。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清除所有在上海滩，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不听话的势力。”
“而你，苏小姐，你和我走得太近了。”
楚夜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上海地图前，他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叉。
青帮的堂口，漕帮的码头，黑市的情报据点，以及现在，苏曼丽家族的秘密金库……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地点，在他的笔下，却构成了一张充满了血腥味的、清晰无比的清剿路线图。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楚夜明转过身，看着苏曼丽，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乌鸦’，在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清扫场地。”
他向苏曼丽，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揭示了“黑龙会”与田中贤二的真正关系，以及他推测出的、他们那更加疯狂的最终目的。
苏曼丽听得脸色愈发苍白。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盘根错节的黑暗帝国。
“我……我的人，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苏曼丽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助，“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了。”
她看着楚夜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第一次，以一个“求助者”的身份，站在了这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男人面前。
楚夜明没有趁人之危，更没有落井下石。
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曼丽这股强大的、在灰色地带拥有着巨大能量的势力，对他而言，依旧是不可或缺的。
他决定，向她展示自己真正的“底牌”。
“我知道。”楚夜明的声音依旧平静，“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将那份刚刚从沙盘中推演出的、关于赫德路钟楼地下密室的惊天秘密，以一种“情报分析”的方式，用最简洁、也最震撼的语言，告诉了苏曼丽。
他没有提沙盘，只说这是他动用七十六号的资源，通过分析历史图纸和市政档案，得出的“逻辑推论”。
苏曼丽呆呆地听着。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越睁越大，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自己那张遍布上海滩的情报网，都从未触及到如此深层的、隐藏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惊天秘密！
而眼前这个男人，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这个秘密，赤裸裸地，剖析在了她的面前！
这种神乎其技的、近乎于妖术的情报分析能力，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还是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他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被随意利用的棋子。
他是一头比“乌鸦”更加恐怖、更加深不可测的、来自深渊的猛兽！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她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翻盘希望。
“你想怎么做？”苏曼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强者的敬畏。
楚夜明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提出了一个无比疯狂，却又充满了诱惑的合作计划。
“我要潜入那座钟楼的地下密室，去寻找那把能彻底掀翻棋盘的‘钥匙’。”
“而你，苏曼 丽小姐，”楚夜明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需要利用你最后的关系网，为我的潜入行动，制造一场足够大的‘骚乱’，来吸引敌人所有的注意力，为我打掩护。”
苏曼丽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知道，这所谓的“骚乱”，其代价，必然是血流成河。
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在经过了短暂的、却又无比煎熬的权衡之后，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恐惧与犹豫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的决绝！
“好！”
“我答应你！”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原本充满了试探与利用的“盟友”关系，终于，在共同的、强大的敌人面前，升华成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唇亡齿寒的“战友”关系。
他们的命运，被彻底地，捆绑在了一起。
苏曼丽看着楚夜明，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钢铁般的冰冷与决绝。
“我会动用我家族最后的底牌，对‘恒社’——那个由‘乌鸦’一手扶持起来的、我的商业死敌，发动一场全面的、不死不休的帮派战争！”
“明天晚上，整个法租界，都将为我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