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被厚重的防火门隔绝在身后，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天台上，夜风骤然变得凛冽而纯粹，带着初夏夜晚独有的微凉气息，将林薇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吹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萦绕不散的香槟酒气与香水味被涤荡一空，只剩下清冷的空气，让她因疲惫和应酬而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脚下，是A城永不落幕的璀璨夜景。万千灯火如星河倒坠，勾勒出城市的骨骼与血脉，那些光亮的线条，是道路，是高楼，是无数人奔忙其间的名利场。就在不久前，她和身边这个男人，刚刚在那片繁华之下，打赢了一场不见硝烟却惊心动魄的战争。
顾承宇就站在她身侧，不到一臂的距离。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小片结实的肌肤。晚风同样拂过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带来几分难得的随性。
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这片刚刚被他们联手扞卫，同时也被他们视为狩猎场的城市。
一种奇异的宁静在沉默中蔓延。不同于以往独处时的剑拔弩张，也不同于联合作战室里的紧张高效，这是一种……激战后，尘埃落定，无需再用言语去确认什么的疲惫与平和。
“终于安静了。”最终，是顾承宇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带着鏖战后的痕迹，融在夜风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林薇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某栋摩天大楼顶端闪烁的航标灯上，淡淡应道：“嗯。吵得头疼。”
她语气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让顾承宇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被霓虹映照得有些朦胧的侧脸上。褪去了宴会厅里那层无懈可击的社交面具，此刻的她，眉眼间带着真实的倦意，反而显得更加生动，也更加……触手可及。
“今天做得很好。”他说道，语气是纯粹的陈述，不带任何居高临下的评价意味，“在宴会上。”
林薇终于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像是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顾总指的是哪方面？击退张氏，还是应付那些老狐狸？”
“所有。”顾承宇的目光沉静，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游刃有余，林总。”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在此刻的氛围下，少了几分商场的疏离，多了几分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懂的、并肩作战后的认可。
林薇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算是对他赞美的回应，随即又转回头去。“不过是必要的社交。倒是顾总，放下身段，配合我演完了这出‘将相和’，辛苦了。”
她话语里带着她特有的、略带嘲讽的敏锐，但奇异地，顾承宇并未感到被冒犯。他似乎……开始习惯甚至欣赏她这种带刺的交流方式。
“不是演戏。”他纠正道，语气认真了几分，“那句‘谢谢’，是认真的？”
他问的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敬酒时说的话。
林薇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得她裸露的胳膊泛起细小的疙瘩。她没有掩饰这份生理上的反应，也没有故作坚强。
“当然。”她回答，声音平静而清晰，“在商言商，你这次提供的帮助，无论是关键证据，还是在媒体和监管层面的推动，都对扭转战局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道谢是基本礼仪。”
她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的情感因素剥离，只留下纯粹的商业逻辑。
顾承宇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中那股自从看到她那个毫无防备的笑容后，就一直蠢蠢欲动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尾调，混合着一丝极淡的酒气。
“只是……在商言商？”他低头，目光锁住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夜风将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隐隐约约地送到她的鼻尖。
林薇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她能感受到他靠近带来的压迫感，以及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某种她暂时不愿去深究的热度。
她没有后退，只是抬起眼眸，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反问道：“不然呢？顾总觉得，还应该有什么？”
她的反击依旧迅速而犀利，像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
顾承宇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封的湖面，湖底深处似乎有暗流涌动，却又被主人强行压制。他想起联合作战室里她为他盖上的外套，想起收网时刻两人无需言说的默契，想起庆功宴上，她走向他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面对其他人的复杂微光。
“林薇，”他叫了她的名字，舍弃了所有的头衔与客套，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我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在商言商’了？”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天台上的微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