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揣着新领悟的“反者道之动”的玄妙感觉,像捧着一捧温热却易碎的泉水,小心翼翼回到了那间租来的老破小。
屋子只有十平米,墙皮泛黄脱落,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个掉漆的旧桌子和一把腿脚不稳的木椅子,几乎啥也没有。
可此刻,陈默却觉得这片小空间格外安宁,正好能让他静下心来,反复消化刚才那近乎“顿悟”的收获。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轻轻划动,回味那种“引导”而非“硬抗”的奇妙触感。
心念微动,桌上那半杯凉白开的水面竟真的轻轻一晃,荡开细微涟漪。
“有戏!”
陈默心里一喜。
虽然动静小得可怜,但消耗的精神力比之前直接“操控”时少了足足七成!
这让他对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星耀”追杀,总算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底气——
尽管这底气薄得像初春的冰层,一踩就碎。
但这份短暂宁静并没持续多久。
第二天一早,陈默照常出门,想去街角早餐摊填饱肚子,再去熟悉的街心花园巩固新感悟。
可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楼道里,平时见面总会叨叨两句“吃了吗小陈”的王大妈,正和另一个阿姨头凑着头低声嘀咕。
一见他出来,两人声音瞬间压得更低,眼神飘忽着从他身上扫过,那目光里不再是往常的平淡或客气,而是多了明显的打量、警惕,甚至……一丝藏不住的嫌弃?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道德经》中“不争”的经文下意识流转,周身气息随之收敛淡化,存在感骤降。
那两位大妈的目光果然很快从他身上茫然滑开,像没注意到他这个人。
但空气中那股微妙、粘稠的排斥感,却像无形的蛛网,依旧缠在他周围。
他皱皱眉,压下心头泛起的不适,低头加快脚步下了楼。
可越往外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强烈。
平时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的早餐摊前,依旧围了不少人,但那股熟悉的、热烘烘的市井喧嚣却淡了许多。
人们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脸上少了以往的松弛,多了几分警惕和猜疑,眼神闪烁不定。
“……听说了吗?就最近这些邪门事!”
一个刻意压低却又保证周围人能隐约听见的声音钻进陈默耳朵。
“谁啊?你说那个新搬来没多久,整天不见人影,阴阴沉沉的那个?”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是他是谁!老王家的杂货铺,昨天盘账莫名其妙亏了一大笔!老李家那胖小子,前天晚上突然高烧,哭嚎了一夜,吓死个人!还有前头街口那地砖好端端陷下去一块……啧啧,可都是打他来了之后才出的幺蛾子!”
“哎呦喂!这可真是……扫把星临门啊!怪不得我看他脸色那么差,跟撞了邪似的……”
“离远点离远点,沾上晦气!”
那些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虽没指名道姓,但那些闪烁的目光、那些他经过时刻意避开的脚步、那些迅速收敛的交谈,全都化作了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陈默身上。
他走到常光顾的包子铺前,刚张嘴,卖包子的大叔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手脚麻利地抓起两个包子塞进塑料袋,几乎是扔给他,连钱都忘了收。
陈默默默接过温热的袋子,指尖却感到一阵冰凉。
这感觉,比直面“蛮牛”那砂钵大的拳头更让人憋闷。
拳头打来,他尚能躲能扛能引导。
可这种无声无息、黏腻恶毒的指责和排斥,却让他有种深陷泥潭、无力挣扎的窒息感。
他走到街心花园,这个他最初练手、后来领悟“水”之柔劲的地方,此刻也不再是避风港。
几个晨练的大妈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一接触到他看过去的视线,又立刻若无其事地扭开头,假装活动手脚。
识海里,“知”字符文持续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悸动。
它预警的不是物理层面的危险,而是清晰地勾勒出周遭环境中弥漫的那种“不协调”——
一种被刻意煽动、放大、如同浑浊暗流般的恐慌与排斥情绪。
这情绪正无声地侵蚀着这片他刚刚找到一丝希望的小小“道场”。
他猛地想起昨天在图书馆,“蛮牛”那粗暴搜查时带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
而今天这股暗中的力量,却更加阴险刁钻,它无形无质,专挑人心最脆弱的恐惧和猜忌下手,杀人于无形!
这绝不是“蛮牛”那种直来直去的风格。
陈默几乎能肯定,是“星耀”的人!
他们派来了另一个更擅长玩弄人心、像毒蛇一样阴冷的家伙,正躲在暗处,散播这些恶毒的谣言,要把他塑造成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星”,让他众叛亲离,无处容身!
这比正面厮杀更让人憋屈和愤怒!
陈默咬了一口包子,味同嚼蜡。
他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不争”符文自然运转,让他仿佛融入背景,暂时隔绝了那些直接的注视。
但那些窃窃私语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恶意,却像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尝试运用新领悟的“引导”理念,意念如水般流转,试图让这些恶意的情绪像溪流遇到圆石般自然滑开。
但收效甚微。
这些情绪并非集中的精神冲击,而是如同弥漫的浓雾,均匀笼罩四周,难以找到明确的着力点去偏转引导。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刚看到一丝变强的曙光,难道就又要被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得狼狈逃窜?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梁老关于“水”之包容与洞察的教导。
他不再试图笨拙地“推开”这些情绪,而是将“知”字符文的细微洞察力与“水”字符文的敏锐感知力结合,心神缓缓沉静,如同沉入水底,去更细腻地感知这片“情绪场”的流动。
他微微阖上眼,屏蔽掉部分视觉干扰,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遭气息的感知中。
那些窃窃私语化作了模糊的音波振动,那些排斥的目光变成了细微的精神涟漪。
在他的感知中,恐惧和猜忌像灰色的雾气弥漫涌动,但在这片几乎均匀分布的灰雾里,隐约有一两条极其隐晦、颜色更深沉的“丝线”,从某个方向延伸而来,如同毒蛇吐信,持续散发出更浓烈、更纯粹的恶意,精准地注入并搅动着这片区域的“情绪场”。
找到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倏地射向那恶意“丝线”传来的方向
——花园西北角,那片茂密的冬青灌木丛之后!
这股恶意的源头并非均匀覆盖,而是有明确的焦点!
是“星耀”的人!
他们果然没打算放过他!
硬的不行,就来阴的!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谣言蛊惑、面带忧惧的普通人,他们只是害怕,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家人,无形中成了他人手中的刀。
之前的憋屈和愤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明悟所取代。
躲藏和抱怨毫无意义,就像水遇到障碍,要么积蓄力量冲垮它,要么……找到它的缝隙,绕过去,或者,从根源上,解决它!
陈默的眼神沉静下来,他缓缓站起身,像一道无声的水流,朝着那片冬青丛的方向悄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