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落进雪湖时，酒厂的蒸米香正顺着风飘出二里地。薛爷爷站在发酵池边，看着墙上挂着的“雪湖·桂”传感器，蓝印花布套上的酒葫芦图案落了层细雪，像裹了层糖霜。显示屏上跳动的“15.2c”安稳得很，比他用了三十年的温度计还可靠，旁边的小喇叭偶尔会吱呀一声：“温度正好，安心发酵喽——”这是林栋用薛爷爷的声音录的提示音，听着比任何警报都顺耳。
“姗姗，林栋那小子说啥时候回？”薛爷爷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舔着锅底，把蒸汽顶得“呜呜”响。竹筐里泡好的糯米正冒着白气，要不是传感器提醒“水温超了0.5c”，他差点就按老规矩倒进去了。
袁姗姗正往布套上绣着“福”字，金线在蓝印花布上绕出个饱满的轮廓：“说这周末，清华园的课结了就赶回来。江学姐也说要带南京大学的同学来，说是观测站的设备正好趁年假维护，顺便在雪湖过个小年。”她举起布套对着光看，针脚里还嵌着细小的桂花碎——是用今年新采的金桂磨的粉，薛奶奶说这样能沾住福气。
灶房的门被撞开时，姜小龙裹着身雪冲进来，手里举着个平板电脑：“栋哥发视频了！说传感器的批量测试全过了，农业局的三百台订单能赶在年前交货！”屏幕上，林栋正站在清华园的实验室里，白大褂上沾着点焊锡的黑渍，身后的货架上摆满了套着布套的传感器，像排穿着新衣服的士兵。
“让他给我看看酒厂那几台的数据，”薛爷爷凑过去，手指头在屏幕上乱点，“东边那口池总比别的高那么点，我瞅着还是不对劲。”
林栋笑着把镜头对准电脑屏幕，雪湖酒厂的温度曲线在屏幕上排得整整齐齐，只有最东边那条微微翘着尾巴。“薛爷爷您看，”他指着曲线末端，“这不是设备的问题，是池底的水管有点漏水，水温被地下水带高了0.3c。我让王铁匠做了个保温套，这次回来就装上。”
袁姗姗忽然想起上周王铁匠送来的铜皮套，边缘还特意捶了圈桂花纹，说是“既保温又好看”。她把新绣的“福”字布套举到镜头前：“给传感器也备了新衣服，过年得穿红戴绿才像样。”
视频那头的林栋眼睛亮了亮：“比上次的星图还好看，江慧玲肯定抢着要。对了，她带的观测设备零件放酒厂西厢房就行，我跟张教授借了台恒温箱，正好能存那些娇贵的元件。”
挂了视频，姜小龙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包着红绸的小盒子：“这是栋哥让我给薛爷爷带的，说专利证书下来了，正式的‘实用新型专利证书’，红本本！”他献宝似的打开，烫金的“专利证号”在蒸汽里泛着光，权利人那栏写着“林栋、袁姗姗、姜小龙、江慧玲”，四个名字挤在一起，像张挤在雪地里拍的合影。
薛爷爷捧着证书的手直抖，指腹反复摩挲着“雪湖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字样——这是他们上个月刚注册的公司，执照就挂在酒厂的墙上，旁边贴着张大大的“福”字。“咱雪湖也有自己的公司了，”老人忽然抹了把脸，“当年罐头厂倒闭时，我以为这地方再也出不了新鲜玩意儿了……”
袁姗姗赶紧递过块桂花糕：“这才刚开始呢，江学姐说南大的观测站要扩建成全国示范站，以后全国的天文台都得用咱们的传感器。”她把证书小心地放进樟木箱，里面还躺着薛爷爷的老算盘、袁姗姗的绣绷、姜小龙的扳手，现在又多了本烫金的专利证，像个攒满了念想的百宝箱。
周末的雪越下越大，林栋带着清华大学的两个师兄把车开进雪湖时，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已经结了层冰。酒厂门口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晃，薛爷爷正踩着梯子往门框上贴春联，上联是“传感器测遍湖山温度”，下联是“桂花酒酿尽岁月甘甜”，横批“科技兴农”——这是江慧玲托人写的，说既合辙又应景。
“栋哥！”姜小龙从雪堆里蹦出来，手里拿着个温度计，“你看雪湖的实时温度，-8.3c，跟传感器报的一模一样！”他指着酒厂墙上的显示屏，数据正随着雪花的飘落微微波动，像片跳动的冰晶。
林栋刚把恒温箱搬进西厢房，江慧玲带着南京大学的同学就到了。她裹着件驼色大衣，围巾上沾着点雪，怀里抱着个保温桶：“薛奶奶的桂花酿！南京的同学听说雪湖的米酒能热着喝，非得让我带一桶来当样品。”
观测设备的零件箱被打开时，袁姗姗忽然发现每个零件袋上都贴着张小纸条，用红笔写着“对应雪湖传感器第3接口”“需在15c环境下安装”——是江慧玲的笔迹，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桂花图案。“连零件都带说明书，”袁姗姗笑着把纸条收进布套，“比林栋的代码注释还详细。”
王铁匠扛着铜皮套走进来，肩膀上落的雪化成了水，在蓝布褂子上洇出片深色。“按小林说的参数捶的，”他把套子往发酵池上一比，严丝合缝，边缘的桂花纹在蒸汽里泛着铜光，“保准能把那0.3c的温差压下去。”
林栋蹲下身调试传感器，把新的保温参数输进去。屏幕上的曲线渐渐平稳，像被熨平的褶皱，最东边那条终于和别的曲线汇成了一片。“成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样发酵出来的米酒，甜度能精确到±0.5%，薛爷爷您尝尝是不是更合口味？”
薛爷爷早就舀了勺新出的酒，咂咂嘴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比去年的绵密！这传感器真是个好东西，连酒里的甜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小年那天的雪停了，阳光把雪湖照得亮堂堂的。酒厂的院子里支起了长桌，薛奶奶带着婶子们炸着桂花馓子，油香混着酒香飘得老远。林栋和江慧玲正蹲在观测设备旁，往传感器上套着新的布套——袁姗姗特意绣了批带星图和酒葫芦的，说是“让星星也尝尝米酒香”。
“你看这组数据，”江慧玲指着平板电脑，紫金山观测站的星光强度曲线和雪湖的温度曲线并排躺着，在某个节点忽然交汇，“引力波过境时，两地的传感器都捕捉到了微弱的电磁波动，这在以前根本测不出来。”她把曲线截图发给张教授，附加消息：“跨学科数据联动成功，雪湖的桂花香里藏着宇宙的信号。”
姜小龙举着相机跑前跑后，镜头里，南京大学的同学正跟着薛爷爷学蒸米，清华大学的师兄在帮王铁匠校准保温套，袁姗姗则把“福”字布套一个个套在待发的传感器上，像在给孩子们穿新衣。“这得叫‘产学研大团圆’，”他对着镜头念叨，“张教授肯定给这张照片评优秀案例。”
傍晚的祭祖仪式上，薛爷爷特意在供桌上摆了台套着红布套的传感器，旁边是碗新酿的米酒。“老祖宗保佑，”他对着牌位作揖，“让咱雪湖的孩子既懂四书五经，又会敲代码搞发明，把日子过得比桂花酿还甜。”
林栋看着传感器显示屏上跳动的“15c”，忽然觉得这温度像个神奇的密码——是米酒发酵的最佳温度，是雪湖冬夜最舒服的室温，也是他们几个年轻人从清华园、南京大学回到雪湖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好能把所有的牵挂都焐得暖暖的。
年夜饭后，大家挤在酒厂的堂屋里守岁。袁姗姗把专利证书铺在桌上，四个人的名字在灯笼光下泛着光。江慧玲忽然提议：“咱们在证书背面签个名吧，明年这个时候，看看公司的传感器卖到了多少个地方。”
林栋的钢笔落在纸上时，笔尖微微发颤。他看着“林栋”两个字旁边，袁姗姗的娟秀、姜小龙的豪放、江慧玲的利落，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实验室画的第一张传感器草图，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张纸会变成此刻摊在桌上的红本本，会让四个年轻人的名字，永远挤在雪湖的桂花香气里。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院子里的烟花突然炸开，把雪湖的夜空染成了金红色。传感器的报时声和鞭炮声混在一起，“嘀”的一声，像给这个年关画了个清脆的句号。林栋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明白所谓的创业，所谓的梦想，从来不是孤零零的赶路，而是像这雪湖的年——有清华园的代码当骨架，有南京大学的星光做点缀，有雪湖的桂花酿打底，再加上无数双手的温度，才能酿成最醇厚的滋味。
袁姗姗把新绣的布套分给大家，每个上面都绣着四颗连在一起的桂花，像四颗挨在一起的星星。“明年，”她的声音混着烟花的脆响，“咱们去申请发明专利，让‘雪湖·桂’的名字，印在更多人的证书上。”
远处的传感器还在安静地工作着，把15c的温度、60%的湿度、还有雪湖年关特有的桂花酒香，悄悄写进数据流里，顺着网线传到清华园，传到南京大学，传到更远的地方，像封带着温度的家书，告诉每个看到的人：这里的春天，已经在发酵池里，在传感器的代码里，在桂花树下的约定里，悄悄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