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车停在那栋熟悉的兰亭别墅门前,雕花的铁门自动滑开,林婶将庭院里的花草修剪得一丝不苟,可别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阿武跟秦舟下车想扶他,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两人相视一眼,却不敢有多的动作。
啧啧啧!
他家少爷就是喜欢死撑!
“先生,您回来了。”林婶从别墅出来,看见陆承枭脸色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这才几天没见啊,怎么感觉先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似的。
陆承枭微微颔首,径直迈步踏入别墅。
林婶觉得先生身上的低气压吓人,回头看了一眼阿武跟秦舟,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也不敢多问了。
陆承枭缓慢走进别墅。
一股冰冷、凝滞、毫无生机的空气扑面而来。
太大了,太空了。
怎么突然觉得别墅这么空呢?
玄关的拖鞋摆放得整齐,那双毛茸茸略显可爱的粉色兔子造型的拖鞋还在。
空气里,也还有她惯用的那款带着淡淡橙花香的香氛味道,可没有她听到开门声时,哪怕在二楼,也会匆匆跑下来,带着一点嗔怪和担忧的柔软嗓音——“阿枭,你回来啦?”
没有了她的身影,没有了她的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
陆承枭的呼吸窒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从胸腔蔓延开,比腹部的伤口更甚,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上的书房。
推开书房门,看见偌大的办公桌上一份白色的文件,安静地,突兀地躺在那里。
旁边放着一支她常用的那款签字笔,笔帽是一个小小的向日葵。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都泛起冰冷的寒意,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里,落不到实处。
他终于站在了桌子前。
纸张最上端,加粗的黑色字体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离婚协议书。
右下角,签名栏。
她已经签好了名字——“蓝黎”。
那字迹清晰,干净,甚至带着一点她特有的,微微上扬的笔锋,看起来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最锋利的刀片,刮在他的心尖上,血肉模糊。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两个字时的表情,是终于解脱了的平静,还是对他彻底的失望?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份离婚协议了。
协议条款并不复杂,她几乎算是净身出户,什么也没要。包括他曾经强塞给她的那些珠宝、房产,公司的部分股份,她全都放弃了。
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仿佛急不可待地,要抹去一切与他有关的痕迹。
陆承枭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轻轻触碰到那已经干透的墨迹。冰凉的纸张,却像是烙铁一样烫伤了他的指尖,他猛地攥紧了那份协议,纸张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褶皱声。
力道之大,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海啸般袭来,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撑住冰冷的桌面才勉强站稳,绷带下的湿濡感更重了,温热的液体似乎渗出得更多,黏腻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可他感觉不到。
那伤口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个瞬间被挖开的空洞令他窒息。那空洞呼啸着,灌满了别墅里冰冷的空气,灌满了她决绝离开的背影,灌满了这纸上冰冷的文字。
陆承枭捏着那几页纸,指尖的温度似乎比纸张更凉。
他看着,看着,嘴角却一点点缓慢地扯开,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可那根本不是笑。
那弧度里浸满了沉甸甸的苦涩,像被人强行灌下最烈的酒,灼烧着喉咙,腐蚀着心肺,却偏要挤出一点扭曲的反应。眼底深处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冷寂和剧烈痛楚碾过后残留的决堤。那“笑容”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比冬夜的流星更短暂,更沉重,随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紧绷的,失去所有表情的冷硬侧脸。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所有未能出口的辩驳,质问和挽留。
然后,他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刺啦——!
清脆而剧烈的撕裂声骤然炸响在寂静的空气里,尖锐地划破了一切假装的平静。
那几页纸从他手中被狠狠撕成两半,毫不犹豫,仿佛撕碎的不是一纸契约,而是某种试图将他彻底剥离她生命的宣判。
碎片尚未飘落,他已再次发力,将裂开的纸张叠在一起,更用力地撕扯、碾碎,直到它们变成一堆再无法拼凑的残骸。
他攥紧那团废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手背青筋暴起,显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力量感。
他扬手,将那一团代表终结的碎片狠狠掷向角落的垃圾桶,动作决绝得像是在抛弃什么肮脏的秽物。
“离婚!想都别想。”
“黎黎,这辈子无论你逃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在空荡的房间里冷冷地回荡。
“这辈子,你蓝黎只能是我陆承枭的妻子。”
“离婚?”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前方虚空,仿佛那个提出离婚的女人就站在那里。
“除非我死。”
就在这死寂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的时候,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猛地炸响,像一把锥子,狠狠刺破了这令人绝望的沉默。
是秦州的手机,他一直在书房外,偷偷观察他家总裁的情况。
秦州迅速接起,听了片刻,脸色骤变,捂着话筒,快步走到陆承枭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焦急:“陆总,集团股价开盘暴跌,百分之十五……集团几位董事他们带着人已经在顶层会议室了,要求立刻召开紧急董事会,场面……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
集团内外的豺狼,终于嗅到了他重伤虚弱,后院起火的味道,迫不及待地要扑上来撕咬了。
陆承枭撑在桌面的手背青筋虬结而起,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腹部的剧痛即及肋骨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额际的冷汗再次密集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