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古镜里扫出来的“目光”，冷得像是三九天的冰碴子，直接扎进人骨头缝里。林清音伸向淤泥的手当时就僵住了，不是不想动，是整个人像被冻进了冰块，连根手指头都挪不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喘不上气。
泉池里的淤泥咕嘟咕嘟翻腾得更厉害了，那个刚冒出个轮廓的淤泥怪，身形猛地凝实了几分，散发出比刚才那些触手强横十倍不止的凶煞之气，两只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住了离它最近的林清音。
另一边，谢九安和墨渊的缠斗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意志微微一滞。
“妈的……正主醒了！”谢九安骂了一句，脸色难看。他试图甩开墨渊去帮林清音，可失控的墨渊此刻完全被本能和体内那股混乱力量驱动，煞气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状若疯虎，死死缠着他，根本脱不开身。
墨渊赤红的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挣扎，尤其是在听到林清音那边传来的动静时，但那丝清明转瞬即逝，很快就被颈后那闪烁的暗红纹路和体内咆哮的侵蚀意志压了下去。他攻击谢九安的动作更加狂暴，仿佛要将所有阻碍他、以及他感知到的威胁都撕碎。
林清音孤立无援地站在泉池边，看着那淤泥怪物缓缓抬起由粘稠黑泥构成的手臂，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她拼命催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可守夜人令牌黯淡无光，龟甲也只是发烫，却没有更多的反应。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墨渊还等着泉眼之泥救命！
就在那淤泥怪的手臂即将拍下的瞬间——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战团中炸响！
是墨渊！
他不知为何，硬生生挨了谢九安一记手刀，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但他利用这冲击力，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不是冲向谢九安，也不是冲向那淤泥怪，而是……一头撞向了悬浮在泉池上方的巨大古镜！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身体的极限，带着一种与敌偕亡的疯狂！
“砰——！！！”
沉重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洞里。墨渊用自己的身体，狠狠砸在了那浑浊的镜面上！
镜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水面被投入巨石，其中翻滚的灰雾瞬间沸腾！那道笼罩全场的恐怖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似乎受到了干扰和挑衅，瞬间从林清音身上移开，全部压向了撞在镜面上的墨渊！
“呃啊——！”墨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向岩壁，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他颈后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身体蜷缩，抽搐着，眼看是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但他这搏命一击，为林清音争取到了唯一的机会！
那淤泥怪的动作因为主宰意志的转移而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清音只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冻结她的力量消失了。她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合身扑向泉池中央，双手狠狠插进那颜色最深的淤泥里！
入手一片冰寒刺骨，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之力，顺着她的手掌蔓延上来！
她顾不得多想，用力挖起一大块漆黑粘稠的泉眼之泥！
也就在她得手的同一时刻，那古镜中的意志似乎因为被墨渊挑衅而彻底暴怒，灰雾剧烈翻滚，一道凝练的、灰黑色的光芒如同毒蛇出洞，从镜面射出，不再是针对墨渊，而是直取刚刚拿到泥的林清音！速度快到根本无法闪避！
林清音刚抬起头，就看到那道死亡之光已经到了眼前！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湮灭神魂的恐怖力量！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她与灰黑光芒之间！
是谢九安！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战斗，挡在了她前面！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凝重。他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出一个复杂的印记，一股远比之前展现过的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青色光华骤然爆发，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刻满玄奥符文的青光盾牌！
“镜老鬼，欺负小辈，你还要不要脸！”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之力。
“轰——！！！！”
灰黑光芒狠狠撞在青光盾牌上！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相互侵蚀湮灭的滋滋声。青光与灰黑光芒疯狂交缠、抵消！
谢九安身体剧烈一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脚下的步伐却像是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那面青光盾牌虽然光芒急速黯淡，上面甚至出现了裂纹，却硬生生扛住了这致命一击！
灰黑光芒最终耗尽，消散于无形。青光盾牌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化作点点光屑消失。
谢九安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消耗极大，甚至可能动用了某种禁忌手段。
古镜后的存在似乎也因为这全力一击被阻挡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镜面中的灰雾翻腾减缓，但那怨毒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下方。
“走！”谢九安一把抓住还有些发愣的林清音，声音嘶哑急促，“它只是在积蓄力量，下次攻击我挡不住！带上那小子，快！”
林清音猛地回神，看了一眼手中那团救命的黑色淤泥，又看向远处岩壁下生死不知的墨渊，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没有任何废话，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墨渊身边。
墨渊已经彻底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片被他自己和敌人造成的创伤更是惨不忍睹。林清音费力地将他架起，谢九安也赶过来帮忙。
“往哪儿走？”谢九安急促地问，目光扫视着这个被古镜监视的绝地。
林清音握紧了手中的龟甲，那微弱的牵引感在古镜意志被墨渊撞击干扰后，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指向了泉池后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
“那边！”她毫不犹豫地指向那个方向。
三人，两个半残一个重伤，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岩壁。靠近了才发现，岩壁底部有一个被碎石遮掩的、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洞口的刹那，身后的古镜再次嗡鸣，灰雾重新开始剧烈翻腾！
“快！”谢九安将林清音和墨渊往前一推，自己断后。
林清音拖着墨渊，狼狈不堪地爬进窄洞。谢九安紧随其后。
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洞口的瞬间，一道比之前细小数倍、却更加凝练的灰黑光芒射来，打在洞口附近的岩壁上。
“轰隆！”
岩石碎裂，洞口被塌方的石块封堵了近半，但总算没有完全封死。
窄洞内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暂时，安全了……吗？
林清音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抱着怀里那团冰凉粘稠的泉眼之泥，又看了看身边气息奄奄的墨渊，最后望向靠在洞壁、脸色苍白正在调息的谢九安。
刚才那舍身一挡……
“为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
谢九安睁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欠揍的语气，只是中气不足：“别自作多情。你要死了，谁带路？这鬼地方的封印松得跟筛子一样，不靠你那龟甲，咱们都得玩完。”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墨渊，眼神复杂：“而且……这小子有点意思。拼起命来，够狠。”
林清音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她小心翼翼地将泉眼之泥分出一些，撬开墨渊冰冷的嘴唇，一点点喂了进去。剩下的，她仔细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贴身收起。
泥浆入口，墨渊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眉头依旧紧锁，但那股飞速流逝的生机，好像……真的减缓了一丝。
林清音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无处不痛。
谢九安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喂，守夜人。刚才挡那一下，我可是亏大了，旧伤都差点复发。出去之后，你得补偿我。”
林清音抬头看他。
谢九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比如说……带我去你们守夜人的库房逛逛？我听说，你们那儿收着不少关于‘周天星斗大阵’的孤本残篇？”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前方的黑暗依旧深邃未知，身后的威胁并未远离。但此刻，在这狭窄逼仄的避难所里，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同盟关系，似乎暂时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