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内死寂无声,只有尘埃在从破损窗棂透进的惨淡光柱中缓缓浮动。先前那毁天灭地般的能量碰撞、蛊惑人心的低语、狂暴的嘶吼,都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林清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她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识海的剧痛如同持续不断的浪潮,一阵阵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祖灵骨笛的光芒在意识深处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护住核心,再也无法提供任何助力。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因痛苦而微微颤抖,额角冷汗涔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和神魂的撕裂感。封印那收音机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量,此刻松懈下来,无边的疲惫和伤痛如同冰冷的淤泥,将她深深淹没。但她不能完全放任自己沉沦,苏曼醒来了,墨渊还未完全稳定,当铺的烂摊子……她必须保持一丝清醒。
谢九安的情况稍好,但也好得有限。他依旧维持着点穴压制墨渊的姿势,手指因长时间灌注真气和承受黑暗力量的反冲而微微痉挛。他的真气消耗巨大,经脉空乏,胸口因内腑震荡而隐隐作痛。他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锁定在墨渊脸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墨渊周身的黑暗气息虽然不再狂暴外放,但依旧在他体内剧烈冲撞,如同被暂时堵住出口的熔岩,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谢九安能感觉到,自己输入的真气如同在给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覆盖一层薄薄的冰壳,效果有限且极其危险。
墨渊低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能看到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偶尔从发丝缝隙中透出的、红绿交替闪烁的诡异眸光。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仿佛变成了一尊压抑着无尽风暴的雕塑。但那紧绷的肌肉线条和微微起伏的、带着压抑喘息的身体,昭示着他内心的天人交战远未结束。“归墟之门”四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某些被封存的、极其恐怖的记忆碎片,与体内肆虐的黑暗力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他仅存的、微弱的人性意识,正凭借着谢九安那带着“秩序”意味的真气支撑,在无边无际的混乱与痛苦海洋中艰难漂浮。
苏曼挣扎着,用无力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同样冰冷的墙面上。她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的景象,看着林清音和谢九安那显而易见的重伤与疲惫,看着墨渊那如同困兽般压抑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她回想起意识迷离中感受到的一切——刨刀那决绝的“牺牲”,收音机最后那声惊惶的尖啸,以及自己那微弱却仿佛改变了什么的“祈求”。
“我……我能做点什么吗?”她声音微弱,带着怯生生的试探,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无力的懊恼。她不想再只是被保护的那个了。
林清音缓缓睁开眼,看向苏曼,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宽慰。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曼曼,你刚醒,别乱动,好好休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若非苏曼最后与刨刀那不可思议的共鸣,局势恐怕不堪设想。
苏曼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掉落在地、失去所有光泽的刨刀。一种莫名的、细微的悸动在她心头萦绕,仿佛那柄凶煞之物与她之间,还残留着一丝看不见的、冰冷的联系。她能隐约感觉到它此刻的“沉寂”与“虚弱”,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这种感觉很模糊,却真实存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压抑的墨渊,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破碎的音节,像是梦呓,又像是某种古老而扭曲的语言片段:
“……门……开了……缝隙……窥探……不……不能看……”
他的声音极其低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周身的黑暗气息一阵紊乱,差点将谢九安输入的真气震散。
谢九安脸色一变,立刻加强真气输出,低喝道:“墨渊!守住心神!”
林清音也强打精神,凝神倾听。墨渊这无意识的呓语,似乎透露了关于“归墟之门”的些许信息?门开了缝隙?在窥探?
“什么门?谁在窥探?”她尝试着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询问,试图引导出更多信息。
但墨渊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意识混乱,他只是反复念叨着“缝隙”、“窥探”、“不能看”,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压抑的、痛苦的喘息,不再言语。但他那双异色瞳孔中闪烁的光芒,却变得更加急促和不安。
当铺内再次陷入沉寂,但一种新的、更加隐晦的不安开始弥漫。收音机虽然被封印,但它留下的“归墟”信息,以及墨渊这异常的反应,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团。
林清音的视线掠过被冰封的收音机,落在那扇紧闭的当铺大门上。门外是渐渐苏醒的城市,是看似平常的街道。但她知道,某种看不见的“缝隙”或许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许就在那槐胡同深处,悄然张开。而那“窥探”的目光,可能正从缝隙之后,冷冷地注视着这里,注视着他们这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幸存者”。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明处转入了暗处,从直接的对抗,变成了更加诡谲莫测的窥视与等待。
“九安,”林清音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还能撑住吗?”
谢九安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可以。”他没有多说,但紧抿的唇线和额角的汗珠显示他并不轻松。
“我们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力量,”林清音喘息着说,“这里不能久留了。”她指的不仅是当铺的物理破损,更是那种被无形之物盯上的感觉。渡厄当铺,已经暴露在某些存在的视野之中。
她看了一眼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墨渊,又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苏曼,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颤抖的手上。
前路茫茫,余烬未冷,而那来自“归墟”的低热,正悄然渗透着现实,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他们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能否在下一波浪潮袭来前,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