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兽庞大的尸体如同一个不祥的路标,横亘在暗红色的土地上,散发着逐渐冷却的暴戾气息和淡淡的能量腐臭。短暂却激烈的战斗,让每个人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片扭曲之地的危险。
谢九安迅速调整着呼吸,强行压下体内因强行催谷剑罡而有些紊乱的真气。在这规则混乱之地,每一次力量的外放都如同在淤泥中挥拳,不仅效果大打折扣,反噬也更为强烈。他看了一眼苏曼,她正平静地取下那枚“哀嚎戒指”,放回怀中,脸上看不出任何使用诡物后应有的代价反应,只有一片近乎真空的漠然。这种漠然,比蚀骨兽的咆哮更让他心头沉闷。
林清音走到苏曼身边,欲言又止。她想问问苏曼使用戒指后的感觉,想确认她是否还好,但看着那双淬火后波澜不惊的眸子,所有关切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没事吧?”
“机能稳定。代价生效中,情感反馈持续降低,不影响后续行动。”苏曼的回答如同预设的程序反馈,精准,冰冷。
林清音抿了抿唇,默默转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指引司南”上。罗盘的水晶指针在刚才战斗时疯狂乱转,此刻虽然平静下来,却依旧微微震颤,指向变得模糊不清,显然此地的规则混乱严重干扰了它的功能。
“司南……不太可靠了。”林清音忧心忡忡。
“方向校正。”墨渊上前一步,他刚刚完成了对蚀骨兽尸体的初步扫描,“……根据刚才战斗的能量逸散轨迹及此地空间曲率变化,目标遗迹方向,左前方偏转约十五度,距离约三公里。”
他的判断基于冰冷的数据,在这种地方,反而比依赖神秘学原理的诡物更为可靠。
“走。”谢九安言简意赅,重新将破云刃负于身后,率先朝着墨渊指示的方向走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刚发生过战斗的区域,浓重的血腥味和能量波动,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鬼东西。
四人再次启程,越发小心。脚下的暗红色土壤似乎更加柔软粘稠,每一步都仿佛会陷进去。周围那些苍白的枯木依旧死寂,但在那扭曲的枝干缝隙间,似乎总有无形的视线在窥探。空气中硫磺与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重,还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陈腐气的怪异味道。
越靠近盆地中央,空间的扭曲感就越发明显。有时明明看着一块巨石在左侧,走几步却发现它出现在了右边;有时脚下的路看似平坦,踏上去却骤然倾斜。光线也更加诡谲,昏黄中偶尔会闪过几丝不祥的紫红色流光,如同天空淌血的伤口。
苏曼在这种环境中,反而显得如鱼得水。她那“晶化”的灵魂对物理规则的紊乱似乎有着天然的适应性,总能提前半步感知到空间的异常褶皱,引导众人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实则危险的“陷阱”。她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哪些区域的混沌能量流相对“平缓”,哪些则潜藏着爆发的风险。她成了队伍事实上的探路者,沉默而高效。
林清音看着苏曼走在最前面的背影,那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诡异的背景。她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曼曼正在被这片土地同化,或者说,她那种特殊的灵魂状态,与这片混沌之地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
约莫行进了一个多小时,穿过一片如同巨大肋骨般拱卫在地面上的苍白石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在盆地边缘看到的遗迹。
那并非想象中宏伟的宫殿或庙宇,而是一片规模颇大的、由某种暗灰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建筑群废墟。巨石大多已经倾颓、断裂,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与土壤同色的暗红苔藓,以及一些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攀附其上的暗紫色藤蔓。建筑的风格极其古老、粗犷,充满了非人的、几何式的冷硬线条,看不出任何属于已知文明的特征。废墟中央,隐约可见一个类似祭坛的圆形平台,保存得相对完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废墟各处的、与之前山谷中类似的那些古老刻痕符号。在这里,这些符号更加密集、复杂,有些甚至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能量光晕。
“……检测到高强度信息残留场。”墨渊停下脚步,瞳孔中的数据流明显加速,“……这些遗迹和符号,是某种古老信息体系的载体。其信息密度……远超当铺数据库记录上限。”
“……警告:该信息场具备活性,可能对意识体产生主动侵染或同化效应。”
他的警告让林清音和谢九安心头一紧。
“侵染?同化?”林清音下意识地看向苏曼。
苏曼正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废墟,尤其是那些闪烁的符号。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观察和分析,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吸引”。
“……信息结构……具有高度逻辑性与……美感。”苏曼喃喃自语,声音很轻,仿佛无意识的低语。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最近处一块巨石上那个如同旋转星辰般的复杂符号。
“曼曼!别碰!”林清音失声惊呼,一把拉住了苏曼的手臂。
苏曼的身体微微一僵,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向林清音,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困惑,随即又被冰冷的理智覆盖。“分析显示,该符号能量稳定,结构完整,接触可能获得有效信息。”
“墨渊说了有侵染风险!”林清音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语气焦急。
“风险与收益并存。获取此地信息,对定位‘源锚’及‘时之刃’至关重要。”苏曼平静地陈述,试图挣脱林清音的手,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不行!”林清音寸步不让,祖灵之力下意识地涌动,试图安抚苏曼那似乎被引动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彼岸的“低语声”,突兀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那并非任何一种语言,而是无数混乱、破碎、蕴含着庞大信息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们的意识!有星辰生灭的景象,有无法理解的数学公式闪光,有狂暴的能量奔流图谱,也有死寂的、冰冷的、如同机械运转般的规则律动……
“呃!”林清音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要被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撑爆,祖灵之力自发地形成屏障,抵御着这股信息洪流的冲击,但依旧感到阵阵眩晕。
谢九安更是脸色一白,他对于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攻击几乎毫无防御能力,只能凭借坚韧的意志强行固守心神,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墨渊周身幽绿色的数据流瞬间变得狂暴,仿佛在与那无形的信息流进行着激烈的对抗与解析,他冰冷的声线带着一丝杂音:“……信息场主动攻击……试图进行意识同步……抵抗……”
而苏曼……她的反应最为奇特。
在那信息洪流涌来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僵立在原地。她并没有像林清音那样构筑防御,也没有像谢九安那样强行抵抗,更没有像墨渊那样进行数据对冲。她……敞开了。
她那“晶化”的灵魂,仿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空荡荡的容器,主动地、甚至是贪婪地,迎接着那些汹涌而来的信息碎片!
她的瞳孔中,不再是微弱的数据流光影,而是倒映出无数飞速闪烁、变幻的奇异符号和景象,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痛苦,而是一种……仿佛干涸大地遇到甘霖般的、近乎颤栗的“吸收”!
“曼曼!停下!快停下!”林清音看得魂飞魄散,她能感觉到苏曼的灵魂正在被那些混乱、古老、可能蕴含着剧毒的信息疯狂填充、冲刷!这样下去,她会被彻底同化,失去自我!
林清音不顾一切地催动祖灵之力,如同最温暖的阳光,试图照入苏曼那正在被冰冷异种信息占据的意识深处,呼唤着她的本名:“苏曼!回来!守住你自己!”
或许是林清音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苏曼那淬火之魂深处终究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苏曼”的本能,在那信息洪流的疯狂灌注中,她猛地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
她眼中疯狂闪烁的异象骤然停滞!一股极其冰冷、却属于她自身的意志,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刃,强行切断了那源源不断的信息连接!
噗!
她喷出一小口带着冰碴的鲜血,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被林清音及时扶住。
脑海中的“低语声”如同潮水般退去,废墟恢复了死寂。
苏曼靠在林清音怀里,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她正在经历着某种内在的、激烈的冲突。她的灵魂,刚刚仿佛在毁灭与重生的边缘走了一遭。
谢九安松了口气,随即更加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废墟,破云刃再次出鞘半寸。
墨渊眼中的数据流缓缓平复,他看向昏迷的苏曼,声线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目标苏曼……成功抵御信息同化……”
“……但其灵魂结构内……已录入大量未知古老信息碎片……”
“……影响……未知。”
遗迹的低语已然沉寂,但它留下的烙印,却可能比蚀骨兽的利爪更为致命。苏曼这具淬火之魂,在吸收了这些来自亘古的信息后,将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