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谢砚秋垂着眼睫，遮住了眸中神色。
脑海中莫名闪过一双清亮的黑眸，以及剑锋相撞时那短暂却清晰的悸动。
他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压下了那丝莫名的情绪。
谢砚秋抬眸看向常威真人，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平稳：“弟子一心向剑，暂无此念。一切……但凭扶光鼎安排便是。”
常威真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也罢，剑道一途，心无旁骛确是好事。”
他顿了一下，又劝了一句：“只是道侣之事，关乎长远，若有缘法，也不必一味排斥。”
谢氏兄弟二人自幼孤苦无依，他这个又当师兄又当师父的，算是他们唯一亲近的长辈。
谢宴辞一心向剑，谢砚秋比之他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谢宴辞成年，常威真人也为他相看过几个好人家的女子，他却见都不见。
当今世道，结契之事，身为男儿别无选择。
妻主是什么样完全就是开盲盒，可想而知变故多大。
常威真人不想谢砚秋走谢宴辞的老路。
“弟子明白。”谢砚秋应道，语气恭敬。
“好，去吧。”常威真人挥了挥手。
“弟子告退。”谢砚秋起身，行礼后转身退出大殿。
走出殿门，室外阳光正好，却仿佛驱不散少年眉宇间那一点极淡的迷茫与烦扰。
成年……结契……
谢砚秋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念强行压下，握紧了手中的剑，朝着练剑场走去。
唯有剑，不会让他如此心绪不宁。
竹林繁茂，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照射进来，又在风吹叶动时成了在地上摇晃的点点光斑。
少年负剑而立，凌厉的剑光划破空气，带起阵阵竹叶纷飞。
谢砚秋试图将心神全部沉浸在剑招之中……然而越是刻意，心绪反而越是纷乱。
剑招依旧精准凌厉，却失了往日的自如。
……他也到了要结契的年龄。
可十几年来，他从未和女子有过多接触。
…明明完全可以和兄长一样，等扶光鼎自行分配………可为何还会心中焦躁？
脑海中，那日意外的靠近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干扰着他的专注。
一套剑法练完，谢砚秋非但未能静心，胸口反而更是烦闷几分。
他收剑而立，呼吸紊乱，垂眸静静看着地上跃动的光斑。
竹林小径另一端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谢砚秋警觉抬眸，却在看到来人时微微一怔。
时节快要入夏，春日的温暖都在此时变得燥热起来。
刚结束一轮训练，宁岁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要死不活的找来这处竹林乘凉透气。
看到竹林中的少年，她也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意外。
宁岁仔细瞧了瞧那到底是谁，确定是谢砚秋后，她停住了脚步，朝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不欲打扰。
可惜了……若是谢宴辞，她还能蹭个地方一块乘凉。
宁岁默默叹了口气。
“等等。”谢砚秋几乎是下意识开口叫住了她。
语罢，他自己都怔住了。
宁岁顿了一下，回身望向他。
少女额角沁着细汗，苍白的肤色微微泛红，像是热的不行。
谢砚秋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目光扫过她脖颈，那道红痕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印子。
谢砚秋抿了抿唇，生硬地找了一个话题：“……你的伤，好了？”
宁岁神色莫名的摸了摸脖子，像是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嗯，多谢你的药。”
又是一阵沉默。
竹林里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
谢砚秋握紧了手中的剑，感觉此刻比面对最难的剑诀还要无措。
他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剑术很强……先前是哪派弟子？”问完，谢砚秋便后悔了，他们关系不算熟悉，这问题太过唐突。
宁岁歪头看着他：“…他没和你说？”谢宴辞居然没跟他弟弟提起过。
“……”谢砚秋默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答案？
他碧绿的猫眼染上困惑，却奇异地冲散了些许心中烦闷。
宁岁以为他默认了，也没瞒着，毕竟对方是谢宴辞的弟弟，迟早会知道。
“我先前在玉清仙宫修习过。”
闻言，谢砚秋低低应了一声。
他看着眼前人日光下通透的眼睛，漆黑的眸色，在当今很是罕见。
…她很强，虽然修为暂时不高，但能感觉到…她剑术很不一般。
这给谢砚秋的感觉很不一样。
宁岁见他不说话，也没再逗留：“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谢砚秋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竹林的光影在宁岁身上明明灭灭。
心中因结契而生的抗拒和迷茫，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丝转变。
如果……如果是像她这样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猛地掐断。
他都在想些什么？
谢砚秋深吸一口气，却无法再静心练剑。
他收剑入鞘，脚步一转，朝着客舍的方向走去。
他想去见见他哥。
山侧客舍。
沈灼青正窝在小院儿的躺椅上睡午觉，院门便被人叩响了。
“…进。”他打了个哈欠，心道是谁这么客气，便看清了门后来人。
沈灼青无语凝噎了一下，伸了个懒腰：“你真有意思，回自己家还这么客气？”
谢砚秋看着门内有些衣衫不整的人，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叨扰了，我来找谢宴辞。”
沈灼青闻言一愣，自那躺椅上站了起来，仔细瞧了瞧他，似乎这才发现些不对来。
“嘶……”沈灼青抱臂沉吟一声。
谢砚秋被他盯得稍稍后退半步，他唇瓣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院门便又被人推开。
沈灼青闻声看去。
豁，又是一个谢宴辞！
对上沈灼青新奇的目光，谢宴辞也愣了一下。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谢砚秋唤了他一声。
“…哥。”
正午的日光落在小院儿里。
了解事情起因的几人排排坐在小院的石桌上，将少年围在中间。
好在阳光温暖，叫原本尴尬的气氛缓和些许。
“所以，你师父催婚，让你感到苦恼了？”
人家亲哥谢宴辞还没说话，沈灼青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