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边被他这么一夸,更不好意思了。
“你是听说我能下地走路了就来看我的吧?”张思明伸手理理绷带,旋即一展开,重新往自己脖颈上缠,“我身体好得很,也知道分寸,你们不用担心。倒是商将军和草原王你们可得好好看着,他俩年轻人,说不定会冲动。”
花边本不想欺瞒,但见张思明如此热情,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他们是看完了柳夏才来的,便只好默默点头认下。
他听见张思明咬重了“年轻人”和“冲动”两个词,话音未落便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其意思不言而喻。
有问题。花边很敏锐地想。
他听着张思明的话,知道对方是在暗示自己要在某方面盯着点这对鸳鸯,但就张思明那个语气,他还真不猜不出来具体是哪方面。
“好的好的将军。”花边也不管自己理没理解,连连点头,反正是先认下了,“您放心吧。”
“嗯,都是好孩子啊。”张思明看着与商闻秋神似的花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眼角无可避免地被皱出几条纹,“去吧,去看看草原王和商将军。”
“是。”花边注意到张思明的眼尾,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便垂着头抱着拳向后退去。
他刚往外退几步,眼见着半个身子退到了帐子外面,正欲再退时,却撞上了海勒森的胸膛。
花边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心里莫名恐惧,登时被吓得不敢动了。
“你就出来啦?”海勒森还没来得及进去花边就出来了,顿时对他的效率有点震惊,“这么快?”
毕竟他刚准备进去……
“我知道这是你对我办事效率的感叹,”花边转过身来,顺势将海勒森推到门帘以外,然后按着他的胸膛说,“但我告诉你啊,男人不能随便说快的。”
海勒森作为一个从小精通汉语的人表示:“理解、清楚、明白。”
“啊?你知道啊?”花边属实没想到海勒森竟然连这个都懂,动作微僵,“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叫他匈奴有点不太礼貌;但如果叫他蒙古族自己又感觉有点别扭;叫胡人总感觉有种蔑视的意味。
最终,沉思良久,花边终于喊出一个称呼来:“……不是汉人吧?”
“我不是啊,我真的不是。”海勒森见花边这反应,还以为他是误会了,赶紧摆摆手解释道,“我纯血草原人,祖上往前推十八代都是在草原放羊的农户。我就是打小喜欢汉语而已……”
哦,还是个有天资的主儿。花边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暗戳戳羡慕嫉妒恨海勒森的语言天赋。
全大汉谁人不知,那状元虽是个文武双全、才智绝世的人,却有个极其致命的缺点——他不会外语。
不管是匈奴语还是高丽语、倭语,他都不会。
“算了算了。”花边见话都被对方说完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松了手放开海勒森,“总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走啦走啦,一起去看看商将军。”
海勒森面上的懵还未全散,却几乎是条件反射点点头,对花边说:“好。”
……
他俩到帅帐的时候,商闻秋还是昏迷不醒。
总军医殷勤地凑上来对他俩说:“两位大人且慢。将军性命已然无虞,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展开说说。”花边正拉着海勒森到处找大夫,忽见这个军医主动站到自己跟前汇报消息,便顺势随遇而安了。
“将军的伤就极其危险,鲜卑的枪离将军的心脉仅差极其微小的距离,比一寸还小十分!”总军医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起来,“老朽带着全营的医师共同救治才堪堪把将军从鬼门关拉回来,如今全营皆是筋疲力尽!”
花边在心里暗想:这不就是来邀功来了吗?
花边给海勒森甩了个眼神暗示,海勒森瞬间福至心灵,从衣兜里掏出一锭白银扔到地上,眼神暗示那军医捡起来,花边也顺着海勒森的动作问:“所以呢?商将军现在如何?”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总军医一边说一边悄默声地伸出手想将银锭拨到自己兜里,“老朽等已经尽力了才把将军救回来的。”
“哦,你的意思是他不一定活得下去喽?”花边闻言不乐意了,暗示海勒森行动。
海勒森长脚一伸,一踩,直直踩中那军医握着银锭的手,死死踩进泥雪里。
“医者,天职便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人都救不回来我要你何用?”花边很满意海勒森的反应力,歪着头对那军医说,“怎么?我平时少你钱了?”
“没有没有!”那总军医都快吓死了。
“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你如今却想受贿?”花边示意海勒森轻点,“‘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是活够了吧?”
“不是不是!”总军医怕极,手在海勒森脚底下拼命挣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海勒森,放开他。”
海勒森依言抬脚放开。
“我不要你的命,但你现在就给我滚远点。”花边蹲下身,与那军医平视,“以后凡是塞北四品以上官员,你都不许靠近,也不许配药,知道了吗?”
海勒森趁花边与那军医说话的间隙,弯腰捡起那锭银子,拎起衣服一角包裹起来仔细擦干净上面的雪水和泥水。
那军医磕头如捣蒜:“老朽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花边站起身。
海勒森见花边起身,不动声色地跟到他身后,与他前胸贴后背(1.),偷偷将擦干净的银锭塞到花边手里。
一切都是那么鬼鬼祟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海勒森不是在给钱,而是在偷钱。
花边察觉他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但并没有拆穿:“走,进去看看商将军,你跟在我后面啊。”
说完,花边毫不留恋地跨步向后走去。
“来啦。”海勒森乖乖跟上。
那军医见两人离去,颤颤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雪,抬脚向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