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的翔鸾阁内,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深宫的寂静。仁宗颤抖着双手接过襁褓,望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眶湿润——这是他现存唯一的皇子了。
官家,您看,皇儿的眉眼多像您。张贵妃倚在床头,虽然产后虚弱,却掩不住眼中的欢喜与骄傲。
仁宗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夭折的皇子皇女太多了,多到他几乎不敢再抱希望。如今这个健康啼哭的婴孩,仿佛上苍最后的恩赐。
一个月后,当张贵妃刚出月子,皇后的意思就传到了翔鸾阁——要求将皇子交由中宫抚养。
她休想!张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凭什么给她养?
仁宗闻讯赶来时,正看见张贵妃发髻散乱,泪痕满面:官家!她自己不能生,凭什么要我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不是没养过孩子,可养一个夭折一个!不是她不会养孩子就是克孩子!她抬起泪眼,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这么多年,官家你是不是厌了我了?
仁宗心头一震,下意识回想——确实,经皇后手抚养的孩子,竟无一存活。他弯腰扶起张贵妃,温声道:怎么会呢,秘晗。只是皇后是皇子的嫡母,她说的有点道理,总不好一下子回绝了。
嫡母?张贵妃冷笑,那我的幼悟算什么?她可曾尽过一天嫡母的责任?官家若执意如此,不如现在就赐我一杯鸩酒!说着竟要往柱子上撞。
仁宗慌忙拦住,心中天平已倾斜。正在此时,殿外传来清脆的通报声:幼悟公主到——
六岁的幼悟提着裙摆快步进来,一双杏眼扫过殿内情形,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她向仁宗行了一礼,故作天真道:爹爹,我听说小弟弟会笑了,特地来看看。
仁宗面色稍霁,招手让她近前。幼悟凑到摇篮边逗弄婴儿,余光却瞥见张贵妃红肿的双眼。她心中冷笑——皇后这是飘了,是不是太闲了?看来得给她找点事儿了。
爹爹,幼悟忽然抬头,听说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您答应过带我去看的。
仁宗会意,安抚了张贵妃几句,便牵着幼悟离开。走出殿外,幼悟压低声音:爹爹,娘娘最近常召见几位宗室夫人呢。
仁宗脚步一顿:哪几位?
我认得不全,只记得有赵允让的夫人。幼悟眨眨眼,她们说话时总把宫人遣得远远的。
赵允让——这个名字让仁宗眼神一暗。这位宗室向来不安分,与皇后走得太近绝非好事。
当晚,为安抚皇后,仁宗决定歇在中宫。皇后喜出望外,精心准备了酒菜。酒过三巡,仁宗佯装醉倒,被扶到榻上休息。
朦胧间,他听见皇后压低的声音:去告诉大伴,今晚官家宿在这里,让他把东西处理干净。
仁宗心头一跳,保持呼吸平稳。待皇后离去,他悄然起身,循着细微的说话声来到后殿。透过纱帘,他看见皇后正与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低声交谈。
...那些药渣必须今夜销毁,官家已经开始起疑了。皇后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声。
娘娘放心,老奴已经处理了大部分。那声音仁宗再熟悉不过——是他最信任的大伴!只是苗娘子那边...
苗氏还算识相,不用管。皇后冷笑,小皇子那里也不用管,会有人动手的,我们只要当没看见就行,至于幼悟那小贱人,迟早...
仁宗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原来如此!原来这些年夭折的皇嗣,竟都是皇后有意放任!而他的大伴,竟是对皇后如此忠心!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发出声音。徽柔还活着是因为苗娘子听话;幼悟机灵,加上张贵妃不信任皇后,这才逃过一劫。呵,他是不是还得谢谢他们还给他留了两个女儿?
回到寝殿,仁宗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他装作刚醒的样子,对进来伺候的大伴如常说笑,甚至夸他近日气色好。
早朝后,仁宗独自在福宁殿踱步。幼悟悄悄进来,看见父皇阴沉的面色,轻声道:爹爹,我有东西给您看。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这些日子新学的,先生还夸我了,爹爹,我想学武。
仁宗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惊讶地看着女儿: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幼悟狡黠一笑:我有个小宫女,她喜欢看话本,儿也偷偷看了,话本子里的大侠很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他们不止会吟诗作对,还会飞檐走壁,儿幼悟也想。
仁宗合上册子,摸了摸幼悟的头:爹爹知道了。你先回去,近日少出门,爹爹给你好好选个武师傅。
当日下午,张茂则突然暴病身亡。宫中传言他误食了有毒的茶点,仁宗地下令厚葬。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几个常出入中宫的宗室家眷也被以各种理由谪贬了。
夜深人静时,仁宗独自在福宁殿翻阅幼悟的功课,一边听着暗卫汇报新查获的结果。一条清晰的脉络浮现出来——皇后与赵允让等人勾结,暗中残害皇嗣,目的是为了...仁宗的手停在某一页上,眼神骤冷。
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官家感念皇后多年辛劳,特赐南海珍珠百斛、蜀锦千匹,并命画院为皇后绘制《凤仪天下图》,每日需静坐两个时辰供画师临摹。
表面上是无上荣宠,实则是变相软禁。幼悟听闻,嘴角微微上扬——这只是开始呢。
而此刻的中宫内,皇后抚摸着刚送来的珍珠,心中却莫名不安。官家近日举动太过反常,张茂则的死更是蹊跷。她望向殿外,忽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竟像一只精致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