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还露三盏,复曲二钱,星罗棋花四株,身修草一叶......”
专门存放药材的房间比起其它的破旧屋子要好上很多,哪怕现在那些屋子得到了修缮,这间药库也不显得老旧。
药库里分了好几个区域,摆着一排又一排的架子,存放药材的盒子被分门别类地摆在上面。
姬容久在各个架子之间穿梭,寻找洛仪朗需要的药材。
——得亏席德只是看上去破落了些,实际还是有些底蕴的,不然单就是这些珍贵药材就能难为一众人。
而此刻石中木天诸人也没闲着。
从籍库出来后,姬容久马不停蹄就去找药材,剩下的几人则将木流灼团团围住。叶寒珏自觉地远离包围圈,避免碍事。
此刻,木流灼身上的冰层已经所剩无几,他压着融化的冰水混着冰碴,没来得及特意遮掩的胸膛在几双眼睛下一览无遗。
胸膛剖开的大洞倒还留了不少的冰,隐隐透露出暗暗的红褐色。
不知道是不是在冰层中不需要呼吸,总之,叶寒珏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从无到有,但也只维持在一个气若游丝,若有若无的程度。
柳凛低垂着眼睛看着木流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学生的伤势。冷色的瞳不忍地合了一半,腿侧的手指抽动几下,似乎想要握起,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相比柳凛三人的悲痛,洛仪朗的表现就更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者。
金色的长烟斗在指尖花儿一样转了几圈,他特意推了推单片的眼镜,俯下身观察木流灼的伤势:“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心都被剖一遍还没死,真不愧是......”神明的心傀。
最后几个字被贴脸擦过的锋利银光打断,洛仪朗似是无奈地挑了挑眉,识趣地闭上了嘴。
刚刚活动了一下手指的柳凛面色不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转身对着有些奇怪的叶寒珏说话:“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叶寒珏没有说话,柳凛没有重复,稍等了几秒,果然听到他说:“不走......”然后便没了下文。
自柳凛他们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慢了半拍的状态,似乎在神游天外,回话后又会不自觉地莫名停下,整个人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柳凛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真傻了,但又搞不明白就那么会儿功夫他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把自己搞成真傻子。
洛仪朗又卧进了自己常坐的椅子,金色的烟嘴噙在嘴里,烟雾的遮掩下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状态不对的叶寒珏。
柳凛还在劝叶寒珏离开,因为叶寒珏总是慢半拍的状态,他们两个之间的问话呈现出一种滑稽的效果。
柳凛问了几句就有些忍不住想往叶寒珏头顶砸一拳的冲动,但思及木流灼生死攸关叶寒珏状态不对也是正常,于是生生忍了下去。
早知道就不一时心软带这家伙进来了,果然小久的做法是有道理的。
柳凛头疼地叹口气,接下来势必要整些麻烦事儿,叶寒珏留在这儿的确不是什么好打算。
她还想再劝,却被洛仪朗制止了。
虽然劝说学生的主力军目前是柳凛,但另一位作为老师的瑞安和与叶寒珏有几分交情的云浮日入还在木流灼旁边,不管是劝叶寒珏离开还是劝柳凛让他留下,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应该跟洛仪朗扯上关系。
但实际上洛仪朗就是插手了,真是闲得没事。
显然显得没事的人很擅长说出一些让人讨厌的话。
“唉,小孩子想留下看看就让他看看呗,师妹,别那么小气嘛。”
这时候倒是又喊师妹了,柳凛看着添火的洛仪朗心里一阵火大,指尖微动又投出几柄细刃。
几声金属交接的刺耳声响过后,洛仪朗悠哉悠哉又转了一圈烟枪,金色的表面光泽一如既往,完全不见刚刚与刀锋抵抗的划痕。
“气大伤身啊师妹,坐下来休息一下怎么样?”
“不用,你要是说不出好话就闭嘴。”
柳凛啧了一声,不再理洛仪朗。洛仪朗却不善罢甘休,但他不去招惹柳凛,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叶寒珏身上:“嗯...小朋友?小哥?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
叶寒珏有些迟滞地转头,柳凛总感觉他回话的速度更慢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吐出一个音节就又陷入了卡顿。
“n......”
柳凛是真有些定不住了,叶寒珏的状态太异常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不管如何,她决定先把人送出去再说。
不过洛仪朗却表现出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意思。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柳凛冷淡地询问洛仪朗,语气中暗藏威胁。
洛仪朗心底好笑地叹息一声,说讲利益就只讲利益,从刚才到现在一句师兄都不叫了,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面上洛仪朗胸有成竹地微笑:“当然,所以,作为知情人的我劝一句,你们还是把他留在这里比较好哦。而且,说不定待会能用到他呢。”
柳凛没回应他,但也确实没有将状态异常的叶寒珏带走。
没事就和星寻混一起的瑞安因为常看他制药,触类旁通了几分医术,和作为家主所学众多的云浮日入时刻关注木流灼的状态。
此刻,木流灼身上的冰层彻底消融,他身上的灰尘都随着融化的冰水流走,除了过于惨烈的伤势和无血色的皮肤外,他现在就像是洗漱完毕后熟睡着一般。
时间缓缓流逝着,死亡的阴影逐渐爬上木流灼的脚踝。
姬容久终于出现,她大步流星地过来,急匆匆将东西从魂导器里掏出来。身后还跟着有些气喘的云浮月尽。
那是被融合在一起的几种药材粉末和一瓶从星寻那里拿来的澄澈药剂。
“嗯?还挺快啊。”
洛仪朗意外地称赞道,不过放在当下环境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嘲讽。
说归说,东西都到了他自然不会偷懒,毕竟是交易,他总不好在交易对象面前摸鱼。
在洛仪朗的动作下,透明的药剂倒入粉末之中,搅拌成略带土色的糊状。
随即他又看向云浮日入:“你想好了吗?让你弟弟参与这件事?”
云浮日入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纤细的手指翻来覆去地转着手里的扇子。
云浮月尽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这事儿你不得问我吗?问我姐算什么情况?看看我啊,我来这么会儿你还一下没看过呢!我愿意啊!我愿意!搞快点搞快点,我怎么看着流灼真要没命......呸呸呸,瞎说的,总之......”
洛仪朗一时有点黑线,本来已经要打算结束对话的他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他话一直这么多吗?有没有想过去找小凛开点药治一下。”他不记得救这孩子的时候话那么多......哦,对,那时候他差不多是个死孩子来着。
柳凛是席德出了名的不懂医,也不会制药。在其他人都略懂几分医术的情况下,她曾经照着医书把自己的轻微感冒诊断成绝症,那段时间每天晚上眼含热泪地给每个人写遗书,白天还要装成云淡风轻的酷姐。直到星寻大半夜出门找特殊药材回来听见她的哭声这场乌龙才结束。
制药也是,总能完美地制作出与所需药品效果完全相反甚至增加新的毒性的药品。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创新了——起码星寻就喜欢在灵感枯竭的时候让柳凛去按她想法制个药,找找新的研究方向。
这件事因为过于好笑从席德传到了云浮家,甚至后来的姬容久都略知一二,还表示过自己没能亲眼见到这样的柳凛的遗憾。
所以,洛仪朗说这话的真实意思也很明显了:柳凛怎么没一贴药给你毒哑呢?
虽然云浮月尽不知道其中关窍,但看在场人的脸色(尤其是柳凛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为了自己的安全,他识趣儿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