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冲刷着山城的石板路,也冲刷着潜藏在这座城市里的罪恶。
陈默,代号“毒蝎”,撑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自以为,刚刚完成了一次天衣无缝的、完美的“投递”。
他那张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任务完成后的、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只蜇人的毒蝎。
而是一只,被数十双眼睛死死盯住的、网中的飞蛾。
抓捕,在他家楼下那条必经的、没有任何监控死角的巷子里,展开。
没有枪声,没有追逐。
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就在陈默收起雨伞,准备掏钥匙开门的那一刻。
他身后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贴上来一道影子。
是燕子。
陈默,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顶尖间谍。
他瞬间就感觉到了背后那股致命的寒意。
他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右手闪电般地探入怀中,就要去拔枪。
他的反应,快如闪电。
但另一道更魁梧、更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已经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堵在了他的面前。
是赵峰。
赵峰没有给他任何拔枪的机会。
他迎着陈默扑过来的身体,不闪不避,只是简单地,抬起了自己的膝盖。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牛皮鼓上的巨响。
赵峰的膝盖,狠狠地,顶在了陈默的小腹上。
陈默那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瞬间弓起了身体。
隔夜的饭菜,混着酸水,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他那只伸向怀里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紧接着,燕子从他身后,如同鬼魅般贴上。
双手,如同两把铁钳,精准地,锁住了他的肩胛骨和颈椎。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关节技。
“咔嚓!咔嚓!”
几声脆响。
陈默的双臂关节,被瞬间卸掉。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能发出声像样的惨叫。
赵峰上前,从他嘴里,熟练地抠出了一颗藏在后槽牙里的……氰化物毒牙。
然后,用麻袋一套,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进了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收网,干净,利落。
……
“时代书局”,二楼阁楼下的地下室。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最高级别的审讯室。
陈默(毒蝎),被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
脱臼的双臂,已经被“阎王帖”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重新接了回去。
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但他依旧咬着牙,一言不发。
眼神里,充满了属于帝国特工的、顽固的“信仰”。
林薇,独自一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没有带任何刑具。
只是将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第一样,是那张,他刚刚塞进张谦口袋里的、已经被浸湿的小纸条。
第二样,是一份,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他与远在乡下的老母亲的……家书。
“陈默,二十七岁。原名,田中信。”
林薇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开始一刀一刀地,解剖着他的伪装。
“十三岁时,随父母,以‘日本侨民’身份,潜入中国。毕业于同文书院。三年前,考入军统文职系统。一年前,被‘大姐’亲自选中,激活,代号‘毒蝎’。”
“你的任务,是作为一枚‘死棋’,长期潜伏。除非接到最高指令,否则,永不启用。”
“我说的,对吗?”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被对方,扒得如此干净。
但他依旧强作镇定,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中国人,我叫陈默。”
“是吗?”
林薇笑了笑。
但在“阎王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几种闻所未闻的审讯药物面前,他那所谓的“信仰”,最终还是被碾得粉碎。
他崩溃了。
开始交代一切。
而他接下来的供述,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第一个真相:张谦不是内鬼。”
陈默的声音,因为药物的作用,而变得嘶哑、空洞。
“他……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忠心耿耿的傻瓜。”
“之前调查组所有的情报泄露,都是我干的。我利用管理档案的职务之便,窃取你们的行动计划,然后,再巧妙地,将所有嫌疑,都引向那个头脑简单的张谦。”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用来迷惑你们的……烟雾弹。”
赵峰和燕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一直以为的“猎物”,竟然只是一个幌子。
“第二个真相:借刀杀人。”
林薇的眼神,变得冰冷。
“那你这次接触他,又是为了什么?”
陈默听到这个问题,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疯狂。
“为了什么?为了执行‘大姐’最精妙的计划!”
“我给他的那张纸条,根本不是什么策反信!”
“那上面,是一份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明‘行政院郑院长通敌’的假证据!”
他看着林薇,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份‘铁证’,‘不经意’地透露给张谦这个蠢货。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如获至宝,立刻向他的上级周上将汇报!然后,你们这个所谓的‘调查组’,就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疯狗,扑上去,死死地咬住郑院长!”
“你们,会成为支持派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去帮他们,铲除掉最大的政敌!”
林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终于明白了。
她抓住的,根本不是一条蛇。
只是蛇,为了达成目的,主动甩出来的一条……尾巴。
“你以为,你赢了?”
陈默看着林薇那张瞬间变得凝重的脸,笑得更加大声了。
“你抓住了我,却恰恰证明了,你们从头到尾,都在我们的棋盘上跳舞!”
话音未落。
一股黑色的血液,突然从他的嘴角,和鼻孔里,涌了出来。
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林薇看着“毒蝎”那张,还带着一丝诡异笑容的、迅速变黑的脸。
浑身,冰冷。
她被耍了!
从头到尾!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没想到,自己抓捕“毒蝎”的整个行动,都只是敌人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